皇城外的驿馆里有重兵把守,一旦进入,便要接受严格的搜查。我是女扮男装,自然是有些发憷。
驿馆里。齐太妃看出了我的心思,柔声道:“你且在这里住着就是,有老身的吩咐,还有几个人敢真的搜查你?”
她的前途明明比我更堪忧,却还在顾及我。我有些感动,盈盈向她一拜:“太妃入了宫,可要使华绫来传个信儿,若是平安无事,臣妾也心安。”
齐太妃有些失神,半晌才强笑一声,道:“真是奇怪,刚见面的时候你我水火不容,如今你我的下场都不容乐观,却在这里依依惜别。”
她叹了一句:“你真的不怪我划破了你的脸?”
我淡笑着摇头。
齐太妃微微颔首,扶了华绫的手转身徐徐离开。一声似有还无的叹息飘了过来:“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傻孩子……”
她没有再回头,坐上轿辇,一行人便簇拥着往皇城那边走去。直到轿辇成一个黑点,我才收回目光,却被什么东西定住了目光——
驿馆房间的那张黄花梨木的桌案上,不知何时放了一个半张手掌大小的瓷瓶。一张纸片压在瓶下,在风中发着抖。
我心念一动,上前将纸片拿起,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此为焕颜霜,每日涂抹脸上,便能消去疤痕。”
娟秀的字体,和那个锦囊里的诗句如出一辙。
我凝眸看向窗外。齐太妃,你到底是谁?
天阴沉得可怕,厚重的云朵压在九重宫阙上,似是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雪。
国书是早就递上去了。算算日子,齐太妃到宫中也应有一天一夜了,不可能没有只言片语提及我。可江朝曦始终都没有传召我。
那种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在驿馆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淡漠的,甚至没有人和我交谈,仿若我不过是一抹幽魂。我愈发着了急,再这样拖下去,这和议之事到底该怎么是好?
冬天里,天早早地擦了黑。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听到外面有什么声响。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淡淡的守夜灯光映在窗纸上。我揪着心,静观其变,没想到那窗纸上忽然映出了一个人影。
我捂住嘴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时,那个黑影开了口:“娘娘。”
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还真不多。我听声辨位,蹙眉道:“朱公公?”
“奴才来接娘娘。”尖细的声音刻意压低,无比诡谲。
我犹疑着穿戴好衣物,将门开了一条缝,果然见朱文恭身候在房外。他低声道:“娘娘,事出有因,还请快随老奴一同入宫。”
我这个使臣的身份是假冒的,也从没指望过隐瞒江朝曦分毫,眼下见这情况,便点了点头:“我跟你走。”
驿馆外早备了一顶宝顶小轿,抬了我便往皇城处行去。
清冷的紫陌,斑驳的宫道,还有那巍峨的高墙……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是在想他吧?
想着七夕的那晚,他站在我面前,为我的一句话气得拂袖而去,离去的背影有几分萧索和孤清。
其实现在想来,当时低头又如何,不过是一根红线罢了。
朱文在外面道:“娘娘,前面一拐弯就到咏絮宫了,还请娘娘先准备着,皇上下半夜就来。”
咏絮宫?
我出逃之后,按理说应该废去位份,封掉咏絮宫才是。
朱文似是觉察出了我的疑虑,细声细语道:“皇上瞒下了宫中所有的人,只说娘娘在狩猎场上受了伤,需要静养。”
原来如此。
几个月没有回来,咏絮宫没有任何颓色,看来也是经常有宫人来修葺。我心头一暖,按上那扇冰冷的宫门,用力一推——
“娘娘!”
哽咽的一句话,让我愣在当场。
花庐着素衣立在廊下,快步走来。“娘娘好生心狠,就这样一走了之。”她的泪悄然落下。
我有些感动,去拉她的手,不想却握了个空。花庐神色有异,将双手藏在背后。我眉头一拧,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双手,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手的话。
勉强可以看出五指的形状,却是根根肿胀不已,上面的皮肉有的已经烂掉,聚着明汪汪的脓水。
“你的手……”我呼吸急促起来,“是他弄的?”
花庐泫然欲泣,却咬唇不语,更加笃定了我心中的猜想。
我逃出宫外,江朝曦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贴身侍婢,定会严刑拷问我的下落。
凛冽的风呼呼地灌到心里去,也让我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
朱文催促道:“花庐,先别叙旧了,快为你家主子梳妆打扮吧,看这光景,皇上很快就过来了。”
我咬了咬唇,甩下花庐兀自向殿内走去:“我自己来。”却听到花庐急道:“娘娘,不可以去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