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蟾一时不知她指的何事:“你说什么?”
贞观干脆闭起眼,略停才说:“银桂她婆家呀!”
“原来说这项——”
银蟾说着,也将被子拉直,人又钻入内去:“银桂尚未讲,这两日看会不会有信来。”
贞观见她躺下,不禁说她道:“难得你今儿不出门啊!”
银蟾本来盖好被了,这下又探头道:“喔!你真以为台北有那么好啊?可以怎样看不倦?”
“可不是?三妗说你:离开家里这些时,也不心闷;天天水里来,山里去,真实是——放出笼,大过水牛公。”
银蟾笑道:“刚来是新奇,现在你试看看!”
“怎样了?”
“我也不会说,反正没什么!啊!这样说台北,大信知道要生气!”
她说着,吐一下舌头,忽的跳下床来:“我感觉楼下有信,我去看看!”
当贞观再看到银蟾时,她手上除了早点,还握着两封信:“谁的?”
“你猜!”
贞观不理她,就身来看——一封是银桂的,一封则是大信;银蟾见她一时没行动,于是笑道:“你是先看呢!还是先吃?”
贞观骂道:“你这个人——”
说着,踏下地来,只一纵身,即掠走其中一封;银蟾笑道:“刚才我也是多问的!当然是先看,看了就会饱,那里还用吃!”
贞观笑道:“你再讲,拿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当下,一人一信,两人各自看过,贞观才想起问道:“银桂怎么说?”
“是十二月廿八日,离过年只有一、二天,银桂叫我们跟大伯说一声,提前两日回去。”
“一下请了五天假,大舅不知准不准呢!”
“反正还有个余月,到时再说!嗯,不准也不行啊!有些情事是周而复始的,以后多的是机会,有些可是只有那么一次,从此没有了;以后等空闲了,看你那里再去找一个银桂来嫁?”
“话是不错,可是银蟾,大舅有他的难,他准了我们,以后别人照这么请,他怎么做呢?”
“这——”
“暂时不想它,到时看情理办事好了;不管请假不请,我相信大舅和银桂都不会怪我们的。”
【2】
这日下班前,琉璃子阿妗打电话给贞观。她早在日本之时,即与自己丈夫学得一口流利台湾话,贞观从她那腔句、语气和声调,理会出——生身为女子,在觅得足以托付终身,且能够朝夕相跟随的男人之后的那种喜悦——你是汉家儿郎,我自此即是生生世世汉家妇。
“贞观子吗?”
她习惯在女字后面加上个子;贞观亦回声道:“是的,阿妗,我是贞观。”
“银蟾子在身边吗?你们知今天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我不知哇;银蟾也在,阿妗要与伊说吗?”
“先与你说,再与伊说;今天是你大舅生日,阿妗做了好吃物,你们要来啊,下班后和大舅坐车回来!阿妗很久没见着你们了!”
贞观想了一想,只有说好;对方又说:“大舅爱吃粽仔,阿妗今早也都绑了,不知你们有爱吃么?”
“有啊!阿妗怎么就会包呢?”
“去菜市场跟卖粽仔的老人学的,你们快来啊,看是好吃,不好?”
话筒交给银蟾后,贞观几次看见她笑,电话挂断后,贞观便问她:“你卜着笑卦了?只是笑不停?”
银檐笑道:“琉璃子阿姆说她连连学了七天,今天才正式出师,怎知前头几个还是不象样,都包成四角形,她怕大伯会嫌她!”
“那有什么关系?四角的,我们帮她吃!”
“我也是这样说!”
说着,下班铃早响过,贞观正待收拾桌面,忽地见她大舅进来;二人一下都站了起:“大伯!”
“大舅!”
“好,好,她跟你们说过了吧?!大舅在外面等你们!”
家乡里那些舅父,因为长年吹拂着海风,脸上都是阳光的印子;比较起来,反而是这个大舅年轻一些;他的脸,白中透出微红,早期在南洋当军的沧桑,已不能在他身上发现;然而,兄弟总是兄弟,他们彼此的眉目、鼻嘴,时有极相像的——坐车时,她大舅让银蟾坐到司机旁边,却叫贞观坐到后座:“贞观,你与阿舅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