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像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可乔青羽锲而不舍:“我担心妈妈生活不开心,抑郁,一时冲动做出……”
“哎呀,”乔陆生果然不耐烦了,“你妈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姐那么大的事她都经历过来了,还怕什么……大人的事不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想太多,晓得伐?”
乔青羽妥协地点了点头,她并不想惹怒乔陆生。
几分钟后乔陆生进洗手间洗澡,任房门敞着,让乔青羽把衣服放进柜子。把衣物放妥后乔青羽再次看见保险箱,心思一动,蹲下身子,手掌轻轻盖上凸起的数字盘。
乔陆生平日挂在腰际的钥匙串就在半米外的床头柜上,伸手就能拿到。乔青羽把其中的金色小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扭动了一圈。
可箱门没有反应。
一串数字在脑海中出现,像迷失多年的蓝鲸浮出深海。试探性地,乔青羽依次按下了8,5,1,0,3,1六个数字。
咔嗒,保险箱的门松了。
这么简单,这么坦率。父母在外面刻意抹去姐姐的一切,却把她的生日列入最重要的记忆。乔青羽的鼻头一瞬间酸了。
她迟疑了下,跪坐下来,打开了保险箱的门。里面两层,上层放着户口本房产证租房合同账本等文件,下层则是两三条金链子,三个金手镯,两个金戒指。没有病历本,没有官司文件。正打算关上箱门时,金首饰下的一小沓信封引起了乔青羽的注意。
她把它们抽了出来。
共七封信,写的都是“李芳好(收)”,字迹从稚嫩到清丽。寄信地址也一样,全都是里方乡中心学校。
耳里传来洗手间花洒的唰唰声。乔青羽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先打开了字迹明显最稚嫩的那个信封。
是乔白羽小学一年级时给李芳好写的信。字很大很圆非常可爱,夹杂不少拼音,告诉李芳好自己被老师表扬了,并问妹妹是不是会走路了。信纸洁白,上一半是铅笔字,下一半是铅笔画的飞鸟。
七封信,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一,每年一封。从铅笔到圆珠笔,内容越来越长,字越来越规整隽秀,似小女孩慢慢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每封信的最末空白处都是一只展翅的飞鸟——乔白羽好像不喜欢留白。
除了最末一封,初一的乔白羽只写了寥寥几句,在纸的下半部分留下大片空白。
“我会听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伯父伯母的话,”在留白上方她写道,“妈妈,爸爸,你们别怪劲睿哥了。我不珍重自己,糟蹋了自己,我错了,我会改。”
还有张照片压在第七封信后面。照片上有三张大笑的脸,年幼的乔白羽坐在一块石头上,被年轻的李芳好和乔陆生围在中间,身后是“顺云儿童公园”的大门。翻个面,泪眼朦胧的乔青羽看到了手写的字迹:摄于1990年10月31日,宝贝女儿小白羽的五周岁生日。
乔青羽把信和照片重新放回保险箱,关上箱门,关上柜子,放好钥匙,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房间,倒在床上,任眼泪滑落——因为这个家曾经真实存在过的,那么晶莹灿烂的浓情。
-
十二月,各高校陆续开放了自主招生申请,二中名额不少,孙应龙给乔青羽推荐了两所,复旦或人大。
乔青羽梦想的是北大,所以在面对孙应龙的好心时有点踌躇。
“这就是个保险,”孙应龙向她解释,“你要是高考成绩裸分就能上北大清华,那得到的加分,不要也罢,不是说报了就没有退路。”
于是乔青羽同意报人大。
决定后她给王沐沐写了封信,笔下流淌出一年后的北京生活,内心充满了憧憬。北京,一个更大的人更多的城市,丰富的包容万象的城市,能让自己抛却眼下的所有桎梏,逃离冗长的青春期,彻底新生的城市。
把信塞进邮筒后她转身看到对面校门上“寰州市第二中学”几个大字闪着金光,夕阳异常明亮。一些身形高大的校篮球队队员走出来上了停在路边的大巴,明盛被他们拥在中间,模糊得像一粒洪水中的流沙。
乔青羽静静站着,等待大巴经过自己所在的路口。两分钟后大巴如愿消失在了车流里,她失落,哀伤,惆怅得像在站台上与青春永别。
-
给王沐沐的信寄出后的第二天,孙应龙在下午的自习课上兴冲冲来到教室,喊了乔青羽的名字。
“你出来一下。”他在后门朝乔青羽招手。
乔青羽不明就里地来到走廊。
“知道我叫你出来什么事吗?”孙应龙笑眼盈盈,“能猜到吗?是好事。”
乔青羽摇头。她生活中会有什么好事?
“你新概念入围了,”孙应龙笑着点了点头,“萌芽那边电话打到校办公室,说你电话照片都没,还怕联系不到人……什么时候写的?一鸣惊人啊乔青羽。”
“就,暑假,”突如其来的喜悦令乔青羽有点语无伦次,“九月份刚开学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