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新概念入围后的那个周末,天空湛蓝,空气温暖湿润如春天。乔青羽先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乔陆生,简单解释了新概念作文大赛的意义,在被问及拿奖能不能加分时,她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好像这几年不能加分了。”
“那就是个名,”乔陆生说,“关键还是高考作文要写好。”
而后,他把手机递给乔青羽,让她向李芳好汇报一下。和预料中一样,电话那头的李芳好在得知不能加分后,喜悦的声音一下子转为冷淡,说的话几乎和乔陆生一模一样,“关键是高考作文要写好”。
乔青羽有一种被打击的沮丧:“知道的妈妈。”
“你得奖的文章写了什么?”
乔青羽迟疑了几秒:“写了亲情。”
“有没有写家里的事情?”
“妈妈,”乔青羽声音减低,“我写的是对姐姐的思念。”
那头李芳好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苍老:“晓得了。”
挂上电话,乔青羽吁了口气。外面阳光灿烂,乔欢边收拾桌子边劝她去河边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乔青羽听到“河边”二字就摇了摇头——老樟树会带起她的回忆风暴,她得离那里远一点。
“那你就在店里坐会儿,放松一下,”乔欢笑道,“你看看你读书读的,越来越瘦了。”
乔青羽接受了她的建议。乔陆生对她宽松许多,见她无所事事坐着看大街,什么都没说。坐了会儿,她觉得无趣,自己站了起来。
“爸,”乔青羽来到后厨喊了乔陆生一声,“我想去看看清湖,可以吗?”
“去吧,”乔陆生靠在后厨唯一的椅子上眯眼小憩,“来寰州还没去看过吧?早点回来。”
他都没问自己是不是一个人。这份信任让乔青羽受宠若惊。
“那我走了爸爸。”
“嗯……哦等一下,”乔陆生睁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掏出手机递给乔青羽,“带上,万一有个什么事,给你乔欢姐电话,她反正一直在店里跟我一起。”
“好。”
走进初冬的阳光,乔青羽想,原来光明正大的自由是这种感觉,充盈、温暖又安然。她握紧手机,将垂下的碎发别在耳后,步伐轻快地经过路口书报亭,在冯老板娘喊她时没有停留。
“去哪呀青青?”
“清湖。”乔青羽坦率地抛下两个字,甚至都没转头。
她很满意自己现在头发的长度,层次分明的发梢垂下来刚碰到肩膀,扎起显得很规矩,放下也不突兀。她更喜欢把头发垂下来——一来能感受到颈后蕴藏的暖意,二来,隐隐地,她明白这是这段特殊时期独属于她的短命自由。等李芳好回来,万物归位,届时离高考仅剩百余天的她肯定会再次被拉去剪头发。
不知是因为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因为折服于妈妈的直觉,乔青羽总觉得李芳好一回来就会抓出她“不定心”的蛛丝马迹。
不对——公交经过寰州体育馆时乔青羽绝望地想——明明是自己太放纵。
她庆幸自己没有亲密的朋友,不然,任何人都能看出她的魂不守舍。在清湖下车后,她在湖边的长椅上呆坐着,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脑子里除了明盛没有其它,就像方才在店里坐着看大街眼睛看到的却全是明盛一样。
他驱开旁人独自霸占墙上文章的背影,她不厌其烦地回味了无数遍,夹杂着雪片般纷至沓来的回忆碎片。她想象着他看到文章标题时内心默念的声音,“我也爱你”,郑重,深远,带着轻微的意外和猜测,仿佛这篇文章不是写给乔白羽而是写给他的一样。
啊,不可能,他心如明镜,两人之间早就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所以他才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奇怪的失落攻占了乔青羽的心。她垂下无力的肩,被自己时而高涨时而低沉,无时无刻不在飘摇的纠结心绪搞得精疲力尽。
可完全做不到不想他,尤其是现在,市体育馆内的高中篮球决赛如火如荼,他正在场上拼搏。
市体育馆距清湖只有一站地。想着,乔青羽起身,离开了长椅。
缓缓走向市体育馆的那十几分钟里,她为自己的这个行动找到了充足丰富的理由:孙应龙本就鼓励大家都来给二中给明盛加油,说拿到冠军后要拍合影;关澜三番五次劝她来,诚诚恳恳,不带目的,她没理由表现得太不近人情太不懂变通;她喜欢球场的热烈氛围,决赛结束后她将不再有这样作为相关人士近距离感受的机会;李芳好不在家,乔陆生不多问,所以,她拐去体育馆是绝对安全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让自己混在人群中,坦坦荡荡燃放对明盛的热烈,不遮掩,不退缩,不怕任何人看透。
而且,合影时,明盛不来自己这边,就可以彻底掐断自己对他后知后觉的渴望。
像烟花一样,先盛放,再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