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羽用毫不保留的怨恨眼神回敬她:“我走。”
为了不让眼泪滚落,她扬着下巴刚抬起脚,李芳好就疯了般扑了上来。一个响亮的耳光后,失去理智的巴掌像雨点般密集,噼里啪啦砸在乔青羽的胸口和肩背。乔劲羽闻声冲进来拉开了李芳好,乔陆生随即把捶胸顿足的李芳好推搡进了卧室。紧接着,隔壁房间里传来刺耳的争吵。
“你又出来当好人了?我管我的女儿,你算什么东西?!”
李芳好的声音悲愤又尖厉,似在指着乔陆生的鼻子骂。
“你看看你疯疯癫癫像什么样子!你会管女儿?害了小白还不够?青青迟早被你逼死!”乔陆生不甘示弱,嗓子响彻天,“你就是个疯婆娘,你看看你的样子,比秦姐还像个神经病!”
“我疯,我本来哪里疯,不都是你们乔家人把我逼的……”
门内传来尖锐的吼叫,似两只猛兽在互相撕咬,另一个房间里的乔青羽和乔劲羽心惊肉跳地沉默着。许久,坐在床沿的乔青羽感觉有只大手在轻抚自己的脸颊。
“痛吗,姐?”
乔青羽这才感受到方才那一巴掌的火辣辣的疼。乔劲羽的手移开了,他坐在乔青羽身边,声音里满怀不忍和诚挚:“姐,妈妈打你不对,但妈妈不容易,你是没看到她为了维护你,和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吵架的样子……你别跟妈妈犟了,好吗?大姐的事已经过去了,劲睿哥老婆没了,工作也不做了,已经得到惩罚了,以后别再追究了,好吗?我们一家跟之前一样,和和气气的,好吗?”
隔壁的撕扯仍在继续,“离婚”二字频繁从乔陆生和李芳好的口中爆出,把乔青羽扎得血流不止。
“好。”
她对弟弟点点头,用力抱住他,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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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装上铁网的第二日,乔家手工面馆恢复营业了。因乔欢尚未回到寰州,乔劲羽便当起了面馆的临时服务员。李芳好最早起床,最后一个离开家,走之前会仔细地锁上乔青羽房间的三合板门——新加的锁,既是防止乔青羽擅自离开家的保障,也是对她之前离家出走的惩罚。
乔青羽没有怨言地接受了这把锁。她甚至有点庆幸,因为现在她的房间有天光,也有电脑了——虽然窗子密不透风,电脑老旧且上不了网。她整天整天坐在糊着报纸的玻璃窗下,不厌其烦地与排列在书桌上的各个科目作斗争。窗外有光的时间段里,李芳好每天回来三趟,带来三餐,清洗痰盂,板着脸听乔青羽边吃饭边汇报完成的学习任务。夜晚,一家人都回来后,乔青羽有半小时的洗漱时间。她不用做任何家务,不再洗晒任何衣服,所以,也就没再去过阳台。
也没注意对面的灯是否亮起过。
无意识地,乔青羽又开始练字,用零碎的时间,把脑海中面目模糊的理想字迹一遍遍刻画在草稿纸上。多日前被父母扔弃的“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时不时跳进她的脑海,清晰深刻地就像乔白羽那张自小就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她会想念乔白羽的盈盈笑眼,也只允许自己的思绪停留在那里。
长相绝佳之人总有相似之处。于是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意念就滑向了明盛的黑亮双眸。
家里更吵闹,也更沉闷。乔陆生和李芳好现在常常拌嘴,又似乎在无尽地冷战。乔劲羽明显沉默了许多。每晚,乔青羽都强迫自己早早入睡,蜷缩在床中间双眼紧闭的模样,就像试图把周边的一切痛苦幻想成梦境的稚气孩童。
有一天清晨,将醒未醒之际,乔青羽被乔劲羽敲击三合板墙的声音吵醒了。
“小羽?”
“看看门下,姐,”乔劲羽贴着墙说,“昨天我结账时,有个男生给我塞了封信,说是给你的。你赶紧收起来,别被妈发现了。”
乔青羽一个骨碌翻起身,果然在门下找到一个白色的信封。
父母和乔劲羽一走,她就赶紧拧开了台灯。信封通体纯白,没有任何字迹,封口被胶水牢牢黏住了。是明盛吧,乔青羽忍不住想着,抓过小刀,极为紧张又极其细致地将信封开了口。
一张对折的白纸被倒了出来。展开,纸上是一句英文:
if you wanna run away again, i can still help you with anything.(如果你又想逃走,我仍旧能帮你做任何事。)
担心被李芳好截获,所以特意用了英文。再次见到“anything”,乔青羽的心和第一次一样微微颤动。可理智迅速压了上来,随即她心烦气躁,胸腔里乱如麻。我妈妈没吓退你么?她有些怨愤地想,我妈妈威胁说要一把火烧了你们家,你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吗?难道你以为,在你和我妈之间,在你和我的家庭之间,在你和我的未来之间,我会选择你?
她慢慢把手里的信封撕成碎片。明盛仿佛比她更热切地盼望“逃亡”,于他而言,这或许只是一个刺激的游戏。乔青羽心里泛起不悦,同时又为这份不悦对明盛感到抱歉——别想着帮我了,她想,别再增加我的痛苦了。
她在前所未有的纠结反复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天。夜里,待屋里沉寂无声,乔劲羽也终于关上隔壁的灯时,乔青羽敲响了床边的三合板隔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