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粮店门口排队的人越来越多,物价一天好几涨,粮店的老板干脆挂出了“售罄”的牌子囤积居奇,后来连煤也买不到了。
“政府简直成了土匪,变着法儿地琢磨老百姓口袋里的钱!”姥爷也坐不住了。
“老爷,您说政府发行金圆券是为了从老百姓身上圈钱?”赵姨虽然亲身体会到了物价飞涨,可还是不明白。
“政府强制收兑市民手中的黄金、白银和外汇,可老百姓换回来的金圆券不到一个月就贬了值。这不是抢是什么?”姥爷生气地说。
“哦,有点儿明白了。”赵姨拍着脑门子,“这金圆劵名字虽然好听,可是根本不值钱呀!”
“那就把金圆劵当擦屁股纸用!一群混蛋!”姥爷越说越生气。
这天,我和刘渝平路过安定门内大街,看到天德粮店门口围着黑压压的一群人。
我俩好奇地钻进去,发现是一群七十兵工厂的工人正在给粮食过秤,一名工人看到我俩,赶忙说:“快回家通知你们家大人,过来购粮。”
“有粮食了?”我问。
“粮食一直都有,可粮店老板黑了心,把粮食埋到院子里,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他们却对外谎称粮食卖完了,好把粮价抬上去。”一名工人快速地说。
我和刘渝平赶紧往家跑。
有人就在街上喊:“快去天德粮店买粮食,还是兵工厂的工人有办法,把粮店的无良商人给治了!”
我们也许是跑得太急,进胡同口的时候,差点儿踢到一对叫花子。
那对叫花子就坐在胡同口。
“小兔崽子,眼睛瞎了!”其中一个叫花子恶狠狠地骂道。
“对不起。”我连忙道歉,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人。
那人长得很凶,满脸横肉,不像叫花子,倒像是个痞子。
见我看着他,他竟抬起手上的棍子,做出要打我的样子。
我赶紧拉着刘渝平朝边上一闪,才躲了过去。
“咱们胡同之前从来没来过叫花子呀。”我和刘渝平都有点儿纳闷,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回到家,赵姨一听有粮食了,赶紧让老刘去买,还没出门就碰上了郝俊杰。郝俊杰焦急地说:“我过来就是通知你们千万别去,已经开始抓人了。”
他正说着,“咚咚咚”,门口响起了拍门的声音,很急的样子。
拍门的是个大学生,他不理我们,只说是要见岳家骐的家长。老刘反应很快,他担心大宝的安全,就说有什么事情先跟他说。
可那人却偏不说,两人竟一下子僵持起来。
“我是岳家骐的二舅,他父母在城外清华大学教书,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就在这时,二舅走了过来。
“岳家骐和几个同学在学校里被军警拘捕了,听说关在炮局监狱。不过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出来。”那人终于说了出来。
“我家大宝犯什么法了,他们干吗要抓他?”姥姥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着急地说,不知什么时候,她也来到了门口。
“妈,您先别急。”二舅劝着她。
“老人家,岳家骐同学什么法都没犯,他是一个有正义感、有骨气、有血性的学生领袖。”那大学生也安慰姥姥。
“快想辙把大宝救出来!”这时姥爷也出来了。
“爸,妈,你们别急,我给我哥去电话,他是警备司令部的,肯定有办法。”二舅的话让姥姥姥爷稍微放宽了心。
“早知道就不应该放他回学校,在家待着就不会被抓。”姥爷后悔地说。
“爸,其实那天我就想说,但还是忍住了,今天这话我必须得说,大宝是个上进的年轻人,为了国家的未来,他要是不挺身而出,我觉得他不配当我外甥。”二舅说道,“我就是觉得他们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能白白地牺牲。”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突然想起二舅教我和刘渝平背诵的那句诗,便念了出来。
二舅冲我竖起了大拇指。
“快给你哥去电话,他要是不救,我就到炮局监狱门口坐着去。”姥爷激动地说。
姥姥一个劲儿地用手绢擦着眼泪。
就在这天傍晚,门房老刘突然跑了进来:“大少爷把大宝带回来了!”
老刘的话刚说完,大舅就领着大宝走进了院子。
大宝脸上挂着彩,看样子挨了打。
“大宝,疼吗?”姥姥立刻扑了上去,心疼地用手摸着大宝的脸。
“大哥,疼吗?”刘渝平也关切地问着。
“这点儿伤算什么?”大宝笑着说。
“大小子,他们竟敢打你外甥!”姥姥生气地冲大舅说。
“打算是轻的了,要不是有我……”大舅无奈地说,“为了救大宝,我这脸都不要了,可这臭小子还死活不愿意出来,说是要和同学们一起坐牢。”
“刘长官带着一个加强连去了炮局监狱门口,冲里面喊话,如果不让他替大宝坐牢,他就把监狱平了。这回可闹大了!”张贵发摘下军帽,擦着汗说。
“关起来,说什么也不能再放出去了!”我第一次看到姥姥这么狠心地说话。
“关什么关?我看该关的是政府!”姥爷说得比姥姥还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