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舅让张贵发开车带我们去逛天桥。
去天桥其实一直是我和刘渝平最盼望的事情,但家里的大人都很忙,秀儿又怀了孕,赵姨要照顾姥姥,大舅妈可以带我们去,但她又不是本地人,最后只能把这件事托付给大舅的司机张贵发。
张贵发没得说,找来北平地图,大概看了下位置,便拍着胸脯说道:“老子大半个中国都去过了,还找不到个天桥?!”
刚说完,赵姨就撇着嘴问张贵发:“你知道为什么叫天桥吗?”
张贵发果然被问住了,用手摸着脑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刘渝平,自言自语地说:“为啥子叫天桥?老子怎么知道。”
“土鳖!你整个儿一土鳖!别老拿中国跟北平比,中国就一个北平,知道吗?”赵姨不屑地说。
“哈哈!”我和刘渝平都笑了起来。
“那你说为啥子叫天桥嘛!”张贵发把军帽摘下来,拿到手上。
“这是过去皇上去天坛祭天,去先农坛祭先农走的桥,天子走的桥,所以叫天桥。”赵姨说。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你去过吗?”张贵发问。
“去过吗,你说呢?我要是再年轻点儿,就自己坐驴车带着二宝、刘渝平去了。”说这话时,赵姨的表情有些不屑。
“哈哈!”我和刘渝平再次笑了起来。
刘渝平更是笑得直拍手:“我想坐驴车,不想坐道奇吉普了。”
“驴车还真不如吉普车,太颠。我那天去同仁堂给你买大山楂丸,坐了一次张贵发开的吉普车,嘿,可比驴车舒坦多了。”赵姨说。
“哈哈!”我们又笑了起来,这一次,张贵发高兴了。
张贵发不愧是张贵发,只看了一次地图,就知道怎么走了。他开车很疯狂,一边开一边按喇叭,嘴里还不停地埋怨:“三轮车、人力车、自行车怎么老是跑到路中间来,一点儿规矩都不懂,撞死你们老子不赔。”
“老张,你慢点儿开,别跟他们较劲儿。”大舅妈在车里劝着。
“全都不守规矩,汽车都开不动。”张贵发还是埋怨着。
“还不如坐驴车呢。”刘渝平还是忘不了驴车。
“别人不讲规矩是别人的事,咱们讲规矩就行了。”大舅妈说。
听到大舅妈的话,张贵发不再埋怨了,专心开起了车。
“应该就是这个地方吧?可是哪里有什么皇上走的桥,连个桥的鬼影子都没看到!”当张贵发再次埋怨的时候,车早已开出正阳门,来到了一条南北向的街道上。
张贵发把车停到一家茶馆的门口,然后冲茶馆里的人一摆手,问道:“这里就是天桥吧?”
茶馆里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笑着说:“没错,长官,这里就是天桥。”
“为啥子见不到桥呢?”自从那天赵姨说了天桥是皇上走的桥以后,张贵发就连做梦都想上去走一走。
“早就拆了。”掌柜模样的人说。
“哦,那老子来晚了。”张贵发遗憾地说。
“不是长官您来晚了,而是那桥拆早了。”掌柜模样的人有点儿贫。
“就是嘛,就是嘛。”没想到这玩笑话却让张贵发喜欢听。
“长官,你们就把车停这儿吧,我给你们照看着。”掌柜模样的人倒是热情。
“那就谢谢了!”张贵发朝他一拱手,表示感谢。
“长官,你们转累了,就回来喝茶、吃饭,对面的饭馆也是我家开的。”那掌柜模样的人朝我们招着手说。
“要的!”张贵发冲他竖起大拇指。
我们一下车,刘渝平就跑到了最前面。
“那里是什么?”刘渝平突然指着右前方问道。
我们一看,前面人很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不时地传来叫好的声音。
“耍中幡的。”我看到一根高高的中幡在人群后面立起来。
这中幡是由一根又高又大的竹竿制成的,竿顶悬挂着一面黄色的长条锦旗,锦旗上绣着一条金龙。
随着中幡的上下抖动,这条金龙也抖动起来,仿佛真的一样。
“好!”围着的人群中再一次响起叫好声。
“好!”刘渝平一边喊着,一边冲了过去,使劲儿地往人群里钻。
“平儿!”还没等大舅妈反应过来,刘渝平已经没了影儿。
“老张,快,这里人太多,别让他跑丢了。”大舅妈只得招呼张贵发。
张贵发和我赶紧去追刘渝平,可还没靠近那人群,就看到人们一哄而散,再一看,那中幡已经矮了下来。
人群一散开,就看见刘渝平正站在那耍幡的人面前。
耍幡人上身穿着一件对襟短衫,下身穿着一条肥大的黑色裤子,身材高大魁梧。他手扶高大的中幡,低头看着刘渝平,刘渝平也抬头看着他。
耍幡人脚下放着一个铁皮桶,里面空空的。
“怎么我刚钻进来,您就把中幡放下了?”刘渝平遗憾地说。
“那帮人都是看热闹的,一到打钱的时候,就全跑了。”耍幡人弯着腰对他说。
“为什么一到打钱的时候就跑了?”刘渝平不明白。
“哈哈!”刘渝平天真的问话让那耍幡人笑了起来。
“您笑什么?”刘渝平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