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他们和虎爷爷一起吃过饭后,虎爷爷回了家里打麻将。
虎爷爷之前不住武馆,但三个孩子搬过来之后, 他觉得只有孩子住这儿不安全,所以也陪着住这里。
但他每天都有老伙伴等着打麻将,所以虎爷爷晚饭后要回家打麻将,晚上再回武馆睡觉。
这样挺麻烦的, 冬树便劝他:“我们自己住这儿就好,爷爷不用过来住了。”
“不行,我担心你们,万一有坏人呢。”
冬树看着虎爷爷,真诚地问:“要是真的有坏人,要是我都打不过, 您觉得您能打得过吗?”
冬树的拳脚功夫越来越厉害了, 虽然事实让人有些难过,但虎爷爷不得不承认,如果冬树打不过的人, 自己其实也没用。
现在, 虎爷爷不再每天都来武馆睡了, 打麻将晚了便住在家里,再次恢复到一个单身老头的快乐。
晚饭后, 虎爷爷就回家了。
冬树带着小花和既生将碗筷都刷干净, 然后她安排小花:“我和既生去读书,小花今天扫地吧。”
只要不读书,小花做什么都行, 立刻拿起扫帚去忙了。
小花还没上学, 但已经初步显露出一个学渣的样子来。
冬树和既生到了房间里,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打开了今天的作业。
既生的手边放了一杯水,他将水杯放在嘴边,咕咚咚便喝了大半杯下去。
冬树垂眸:“既生。”
“姐?”既生将水杯放下。
“你的同学们每次都陪你去卫生间吗?”
既生紧紧抿住了嘴,低下头,片刻后才有了回答:“……对。”他意识到姐姐已经明白了,他为了自己的小心思和对姐姐的隐瞒感到有些羞愧:“他们都是好意,是我的问题。”
“是我,我不想总是被他们帮助,所以宁愿不喝水,不喝水就能不上卫生间。”
他努力解释:“我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只是我不太习惯。”
既生手中紧紧握住笔,极力为老师同学们辩解,但越说,他越觉得自己不识好歹。
老师在课堂说谢既生同学与别人不同,鼓励同学们多加帮助,同学们总是想在他去卫生间的时候帮忙,他们都是好人,都没错。
那错的是谁呢?
既生的脸有些发白了,他忽然意识到,有问题的那个是他自己,是明明残疾、明明与众不同、却总是不愿意承认的虚荣的自己。
“对不起……”既生颓然地低了头:“是我太要面子……”
冬树看着面前的孩子揭开了自己的伤疤,承认了自己虚荣又不识好歹,仿佛错的只有他自己。
在既生面前的作业本上落下了几滴泪的时候,冬树终于开了口:“你在说什么?”
她真诚地疑惑着:“既生有什么错?”
既生猛然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姐姐。
冬树伸出手,在桌子上拉住了既生冰冷颤抖的手:“既生没有错。”
“既生少了一条腿,但既生努力了很久。他每天都锻炼,练习倒地又站起,练习爬台阶。”
“既生延误了一年入学,就是为了能和其他人一样,当个普通的学生。”
“可是现在,他们没看到既生的努力,”冬树紧紧拉住他的手,既生在姐姐的手掌中感受到了温暖和力量。
“他们用自己的意志覆盖了既生的努力。”
“他们是好人,也没有错。”冬树扮演着一个冷酷的人:“可他们这次有些愚蠢。”
“我们既生,感激他们的心意,但并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这不是你的错。”
既生发着愣,重复着:“这不是……我的错?”
“对,不想当弱者,不是你的错。”
冬树从来都不觉得她的弟弟妹妹应该用弱者的姿态活过这一生,即使他们生来带着弱者的模样,但他们仍然可以选择走在强者的道路上。
“告诉他们,你谢谢他们,但是现在不需要他们的帮助。告诉他们,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就会自己请求。”
“能做到吗?”冬树问他。
既生眼神有些僵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如果你做不到,姐姐能帮你。需要姐姐的帮助吗?”
既生终于有了反应,在冬树掌心中的小手终于有了反握的力量:“不,我不需要姐姐的帮助。我自己可以的。”
话出口的一瞬间,他才发现,说清楚自己的内心,其实很简单。
他只是怕,怕不接受好意就是自己的错,但现在他发现人其实并不是一定要接受善意的,不管是恶意还是善意,只要自己不需要,那就是可以拒绝的、多余的东西。
第二天去上课时,既生抽时间去找了班主任,冬树没有问他和班主任说了什么,但小吉说此后老师再也没在课堂上强调过既生身体的残疾了。
至于课间,既生的桌子前还是围着很多人,但既生红着脸终于开了口:“我可以自己去卫生间,我为了自己能上卫生间,努力练习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