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大块的冰,她被扶着来到棺椁前,还未封棺,站在棺椁前,依然能看到少年安静的躺在里面,周围全是新换的冰。
于思点头,站在院子里,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冲忙,来时好几辆马车,离去时,却连马车都没有,所有人,骑马奔袭。
她说罢伸手,掀开白布,露出已经死去多时,不再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脸,少年眉眼飞扬,依旧朝气勃勃,也多了沉稳和内敛,与她还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晓这两人是亲人。
于思得到允许,进入书房时,万朝云已把话本放下,示意他坐下,柳眉很有眼力见的沏茶。
犹豫了许久,他轻叹一声,还是选择进了院子。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终于,在从京城去往青州的官道旁,一处山野义庄里看到了温庭钧的灵柩。
他曾是青州的小神童,是天下第一书院的学子,是她的表哥,是老爷子唯一的孙子,是舅舅的独子。
明瞳正好在附近办事,得到消息她第一个赶过来,住持一切事宜。
“东家,请节哀。”于思低头,不敢去看她悲戚的脸,甚至她微微吸鼻子的声音,都那般的刺耳。
陈谦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无声的安慰,他冷静的看完纸条上的字,轻轻一叹,终究,太平,还是太难。
“于堂主。”蔷薇与柳眉同时福身见礼。
“表哥。”她趴在棺椁上,眼泪一滴滴的落,落在白布上,而白布下的人,再也感受不到,那眼泪多热。
然,当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却发现世上并无什么荡气回肠,也无轰轰烈烈。
长久以来的骑马,她的双腿起了茧子,走路也飘得厉害,需得人扶着,才能勉强走得端稳。
可,若不说,心便苦涩得厉害。
于思在门外踌躇了许久,透过敞开的门窗,他能看见,书房里,温馨,温暖,实不忍打破。
万朝云冷冷一笑,“意思就是说,我表哥,死得毫无价值,只是替了别人?”
这些,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怎么做,可仿佛说出来会好受些,“表哥只是个还未参加科考的学生,商行,和山庄,甚至新法,他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都没有!”
于思拱手回礼,“还请二位姑姑通禀,我有要事禀报东家。”
她与温庭钧许久未见,记忆还停留在过年时他到京城过年,但很快便回了白鹿洞,甚至她此刻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前世他治理河道时,胡子拉碴的样子。
太多的,唯一,都倾注在这个少年身上。
“立刻,入京,保护祖父和我爹娘,还有,派人去螭南县,一定要抢在郕王得到消息做出行动之前。”
毕竟,路途实在遥远。
“我不信天,始作俑者,必将付出代价。”他轻轻为她拭去脸颊泪珠,“哭吧,哭过了,就要振作起来,以我对郕王的了解,他若知道错杀了你表哥,会一不做二不休。”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快马是最好的交通工具,喜欢享受如万朝云,根本承受不住来自日夜奔袭疲累,到了第五天,双腿已磨破,长出大颗大颗的水泡。
他们许久未见,但血脉的相连,永远不会变,她依旧记得他叫自己表妹的样子,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于堂主稍等。”蔷薇道。
义庄里已经没有别的棺椁,早已被送走,无人认领的尸体,也都由明瞳做主下葬了。
安静放在桌上的情报,仿佛变成那个意气风发,把满腔热血都给了河道,立志要做一个为天下水利奉献一生的少年。
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她只有一个表哥,她也是他最亲最亲的表妹,无论以前她如何整他,他都不会真的记恨。
蔷薇进了书房,眼睛不敢随便看,只福身恭敬的禀报道:“姑娘,于堂主求见,说是有要事。”
但她没有吭声,咬牙,继续赶路。
于思闻言立刻道:“是。”
“我要怎么告诉我娘?要怎么告诉祖父?他年纪大了,虽然他没说,但但我知道,他想抱重孙,会偷偷的物色适龄闺秀,甚至遇到好的字,会想着留给后来的重孙。”
“表哥,祖父怎么办?舅舅怎么办?你要回京你跟我说啊,我安排人送你,你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回?为什么!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好在于思周到,派素怀跟着,有素怀在,倒也保证了她和陈谦的身体状况。
随着年纪的增长,蔷薇和柳眉已晋升为姑姑,三十,或者四十年后,两人便会成为嬷嬷。
“东家,公子本来跟大殿下一道回京,可路走到一半,大殿下来了天慕山,公子继续入京,然后被郕王和淑妃的人拦截,淑妃的人晚了一步,公子遇到的是郕王的人。”于思见她不再哭得撕心裂肺便低低道。
明瞳知晓她的意思,“东家恕罪,属下赶到时,书童已把消息送去了京城,不过他不知凶手是谁,执行长和夫人怕是在赶来的路上了。”
是以,温庭钧的棺椁很好找,就停在中央,周围堆积的冰,冷如寒冬,与这个夏天格格不入。
她知道,此刻说这些,根本没用。
但,效果并不完美,他的身体还是出现了腐烂的情况。
万朝云仿佛没听见般,伸手,一点点把白布给他盖上,只是眼泪一直一直的落,视线总是模糊。
“消息可……”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饶是躺着,万朝云也能清晰的感觉到,明确的看出,那就是她的表哥,唯一的表哥。
书房,只有她低低的抽泣声,甚至窗外都没有山风拂过,安静得可怕。
吃了口裹着蜜的苹果,酸酸甜甜的,甚是好吃,以前她最是不喜欢酸的水果,许是递水果的人不一样了,所以她便觉得酸也有酸的可吃之处。
“表哥,虽然,你读书读傻了,但我还是想说,你是我唯一的表哥,你的仇,我会报,你还未尽的孝道,我会替你尽,若你泉下真有知,就保佑我,保佑祖父和舅舅,平平安安的。”
“你个傻子,一个鸡兔同笼的题都算不出来,真是够笨的,可,我只有你一个表哥呀,笨就笨吧,我认了。”
“你说你,你怎么能死呢?”
“怎么能死?”她跌坐下来,背靠着棺椁,喃喃自语,“你让我如何面对祖父?他年纪大了,怎么受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