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不酸

少女立于亭内，山顶冷风扬起她的发丝，令得她眼底那化不开的悲凉更加凄然惊心。

突然，她笑了笑。

这诡异的一幕落入刚追上来的柳眉眼里，她吓了一跳，心疼道：“姑娘，您没事吧？”

“柳眉，你看，这里，一年四季的风光都有，山顶梅开，山下桃开，山上白雪皑皑，山下春风拂面。”她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般，指着前方扶摇峰道。

柳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风景与他处不同，可她此刻没心情欣赏这与众不同的风景，只心疼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那双纯澈的眸子里满是哀伤。

“姑娘，奴婢听说山下水田离有黄鳝，奴婢待会去捉些，咱们做黄鳝粥？”

“能拥有如此美景，可见人幸运到什么程度，我用尽所有运气，得到财富，得到家人安泰，得到无数寿命，不能再贪心的，你说是不是？”

柳眉从未有一刻心那般慌，以前的姑娘虽然少年老成，虽然少了些朝气，可却从未如此的悲凉过，就像一朵正在盛开，还未到谢的时候，便要枯萎了。

“姑娘，您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什么幸运不幸运的，这些都是您该有的。”她带着哭腔道。

万朝云回头看她，轻轻一笑，“你不懂，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跳下去的，你家姑娘，没那么脆弱。”

“对啊，你不知道？”宋是真满脸狐疑，“你不是整日跟在他身边……”

对于那些被岁月紧盯的人，陈谦显得太过于幸运，拥有超高治世头脑，远比同龄人年轻的容颜。

“你啊，对自己好些，不要总想着对我好，应该是我对你好才是。”他起身，伸手捡去她秀发上的叶片，仔细的为她理顺因为走得急，而被风吹乱的细发，“新法被废，各地肯定流民四起，你这里地势好，风景绝佳，肯定有人过来，你去拿笔墨过来，我写一份信，你派人送去布政司衙门。”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不要白纸一张的年轻少年，不要徒有其表的美男子，不要还未长成的聪明人，只要这个早已历经千锤百炼的男人，对他好，给他做饭，然后他开心的吃。

“这个问题，还得朝廷来解决，只有朝廷才能安抚住这大批流民。”万朝云轻叹一声，“是真姐，你亲自入京一趟，把沈方收集的证据给刑部……不，去西疆，给王爷送去。”

“你老实说，近来可有流民闹事？”他知道万朝云为避免他头疼，已禁令任何人提起朝事，故有此一问。

“下去！”万朝云脸色冷下来。

万朝云闻言一愣，“他头疼复发？”

万朝云撇撇嘴，很不情愿说。

“而且那些田，我是打算给咱们山庄内部自己种的，且也不算多。”

“嗯……那做鸡汤焖笋丝，红烧牛肉，再做份清炒白菜，香干炒肉，河县的香干最为上乘。”

若换一个皇帝，郕王来当皇帝，可能会大不一样吧。

万朝云懒得问罪她没去禀报，健步冲了进去，屋内药香浓郁，陈谦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眉头紧紧蹙起，像是在做伤心的噩梦。

“来了多少？”万朝云面色凝重问，流民，以农民为主，失去土地，无法再生活，而成为流民。

蔷薇吓了一跳，噗通跪下，“在在在屋里。”

所以，承天帝跟他，注定成不了一对被后世称赞的明君贤臣。

“乖，此事耽搁不得，我方才本想离去之前写好，为你保下这片秀色山水，现在既然走不动了，就得动动脑子。”他颇有些自嘲道。

万朝云沉默了，她深深看了眼宋是真，原来当年那个酷酷的姑娘，早已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庄主。

光所有运气，穿到大兴，成为贵妃，权倾后宫，得到了地位和权势，失去了作为母亲的资格。

万朝云见他又自责，立刻便不忿道：“跟你又没什么关系，都是皇帝不做人事，伙同郕王横征暴敛！”

万朝云觉得此事终究是心病，得他自己扛过来，便又道：“这天下，又不是你的，你从今以后只需对我负责就好，为别人操心，我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万朝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不再有朝气的眸子，深邃，深刻，犹如望不到尽头的星辰大海，藏着别人无法企及的智慧。

可能老天也在嫉妒吧，所以他一生命运坎坷，这一世好不容易过得好些，临了还让他变法失败。

宋是真愕然，“为何我去问？”她并不知万朝云与陈谦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些不解。

“好。”他点点头，脸上满是宠溺。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轻叹一声，若知晓会有如今的大乱，他宁愿当初从未变法，百姓受的苦，都是他造的孽。

有些东西，不是必需品，有是锦上添，没有生活也能继续。

然，万朝云哪里还顾得上流民，小跑来到陈谦暂时居住的院子，蔷薇正站在院门口，拿着一枝杉木叶子，一边掰一边念念叨叨的数着：“去禀报，不去禀报，去禀报，不去禀报……”

前世，许多百姓为他修建祠堂，为他雕刻雕像，把他写进戏剧里传唱，他的墓地常年有人凭吊，在她心里，他早已超越了时间，成为永恒。

万朝云低头看他，嘴角笑容飞扬，“我笑先生身体羸弱，弱不禁风。”

正想说话，又听万朝云道：“现在可莫要再说不必，或者要走的话，我不当你是那个首辅大人，你也莫要当我是刚长成的小姑娘，我们只是寻常人，在做寻常事，说寻常话，看寻常景，我做寻常的饭菜，你寻常的吃。”

“先生呢？”万朝云见面便问。

干涸的心，终于还是抵挡不住眼前少女的缱绻言语和依恋目光，生生抗住了头部带来的疼痛，提笔开始写，“此前取消人丁税，虽缓解了普通老百姓的经济压力，但国力跟不上，是我思虑不周，得把人丁税摊入田地税里，矛盾会少很多。”

提笔写前，陈谦抬眸看了眼乖巧磨墨的少女，有些恍惚，此生，还是第一次有女子给他磨墨，当初在陈家，都是幕僚给他磨墨，他辞官后，跟了他大半辈子的夏智观不知下落何处。

“山外倒是有，但得买，那都是有主的。”宋是真此刻真的非常讨厌承天帝了，若他不叫停新法，会有如此局面？

“我觉得不止有这一批流民，若我们收留了他们，还会有更多的流民过来，到时候几十万人，咱们如何收留？根本养不起。”宋是真说出了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万朝云不愿他刚醒，立刻便费脑，摇摇头道：“过两天再写。”

陈谦见她笑得甜，封闭的内心，也忍不住开怀，不做辩驳，宠溺的随她。

“我看远处不是有田吗？把人统计出来，分给他们种，按时给我们交税就行，若田分不过来，就分出几座山，建些房子、作坊，得让他们自力更生才好。”

“哎，那些流民怎么解决啊。”宋是真无奈，忙跟上。

以她对陈谦的了解，除了国家、民生大事，应该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