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没有时间在这儿和你兜圈子。雪庵到底想起了什么,想起了多少?你们这般不计后果地贸然行事,就不怕揭开的一切是你们没有办法承受的吗?”延和帝再开口时,神色与语气皆是凌厉。晏晚晚正要说什么,延和帝却是将手一抬,阻止了她,“朕知道,你和雪庵大抵都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既是如此,朕也不再遮遮掩掩。”
晏晚晚双眸陡然起了一层泪雾。她眨了眨眼,将那泪意暂且逼退,双目盈盈将延和帝望着,她要听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晏晚晚没将两人的话听在耳中,目光如炬,只是如有实质地盯在延和帝面上,并不因为对方是皇帝,而有半分的收敛。她昨日是答应过言徵,日后会注意态度,可今日不一样,今日延和帝要动她逆鳞,她不能低头,亦不会低头。
“陛下既请了唐姑娘办下这么一桩事,自然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将雪庵迷倒,不就是因为有些事情陛下不想让雪庵知晓吗?那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晏晚晚一手背在身后,腰背挺得笔直,双目灼灼,毫不胆怯地迎视延和帝,“我们请唐姑娘帮忙施针,是雪庵想要找回过去的记忆。而陛下此番,是为了阻止雪庵找回他的记忆吗?唐姑娘说,雪庵脑中血脉淤堵,有人为迹象。那个人是不是受了陛下的指使?陛下千方百计想让雪庵忘记一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延和帝静静与她对望片刻,倏然叹了一声,“当初,他亲眼目睹他爹娘惨死,你义父临死之前交代了他一些事,其中一件便是要护着你,让你们兄妹二人好好活下去。谁知道,他到了与你分开之处,却并未找到你,反而在河边发现了你的鞋子。那时正是秋汛时,他以为你掉进了河里,想也没想就跳了进去。在那条河里潜来潜去地找你,谁说的话都不肯听。他那个时候也才九岁,又恰逢失了双亲,哪里能受得了?他险些死在那条河里,被人从水里捞起来时,便是昏了过去。一路迷迷糊糊地烧回上京,整个人不过存着一口气,而且因着受的打击颇大,竟患了癔症。偶有疯癫之举,更曾偷偷拿刀,要自戕……”
“你方才话中的意思,朕听的明白。你以为朕是心虚,是做了对不起你义父一家的事,这才命人以金针封住了雪庵的记忆,对吗?”
延和帝倒并不意外她的态度,淡淡瞥向她,也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仍是语声平稳道,“应该是朕问你们你和雪庵想要做什么?”
晏晚晚听得心口砰跳,延和帝这番话无异于是承认了,言徵果真就是萧让。虽然她与萧让都几乎能够确定这件事情,但却没有比延和帝亲口承认,来得冲击大。原来,萧让真的还活着,而且就在她身边。就是她如今,最亲近也最重要的人。
晏晚晚全然不知这些,听得心口一阵阵发紧,扭头看着床榻上安静沉睡着的言徵,方才暂且逼退的泪意刹那间又是蜂拥而至,这回再也关不住了。
“确实是朕命蒋太医以金针封穴之法将他的记忆封住,彼时,蒋太医亦是没有把握,万幸成功了。朕也知那是冒险,可若非如此,那个时候雪庵就已经活不下去了,又如何还能安然活过这么多年,等到与你重逢之时?”
晏晚晚目光胶着在言徵身上,走到床边,蹲下身去,将他的手拉起,握紧在了掌心,“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怕水吗?”她哑着嗓问道,当初在水里犹如鱼儿般自在的人,居然成了见水色变,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傻瓜!”晏晚晚的心绞疼得厉害,轻声唤道,“你忘了是你亲自教我凫水的?我五岁时就已经游得很好了,那条河淹不到我的。”这些话,言徵听不到,十三年前的萧让也听不到。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刚刚遭逢大变,痛失双亲,他哪里还能想得到那么许多?十三年前,若是没有那么多错过,他们靠着彼此,总能活成不同的模样吧?
晏晚晚眼里的泪不堪重负,夺眶而出,她将脸埋进他的手掌间,终于克制不住抽泣起来,“萧让,对不起,我错了。我该乖乖听话,留在原地等你的。我错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