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徵一双眼恍若暗夜深海,窥之不透,“但愿如此吧!晋武侯此人刚愎自用,郑家在朝中根基不深,要动他,并不难。可姑苏文氏,乃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又是太子母家。文公知交故旧满天下,从朝中隐退之后,仍未闲着,著书立传,为天下读书人之楷模。文公之威望,文氏之力量,娘子在江南长大,应该有所耳闻。”
当下便也点了头,往里挪了挪,空出床外侧的位子,眸子半抬,无声将他望着。那眼神切切,乖巧而清澈。
何止有所耳闻?晏晚晚将心底隐忧隐下,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义父对文公虽是愧疚,可言语之间,亦是尊重推崇有加。何况,夫君也说了,文公德高望重。喑鸣司耳目遍布天下,夫君可曾听过,文公与晋武侯有什么私交没有?”晏晚晚想起这个,忙问道。
“曾同朝为官,自是不可能全无交情。但据我所知,两人并未过从甚密,晋武侯此人自恃军功,自来看文人不起。哪怕是文公,从前也只是面子情。不过,同为江南人,文公对晋武侯行差踏错颇为惋惜,想必也是因为如此,这才生了要来劝告之心。”言徵说罢,见晏晚晚眉眼间笼着愁云,眉间褶皱深深,不由叹了一声,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揉上她的眉心,将那褶皱点点抚平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娘子心性豁达,委实不必太过忧心。”
“折腾了一个晚上,再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娘子什么都别想,还是快些睡会儿吧。”被压躺在了床褥之间,晏晚晚下意识地伸手,将他的手紧紧勾住,一双清凌眼切切将他望着。
晏晚晚本也不是想听他说什么,她从没有想过,有一日,她能与一个人的心这样贴近,哪怕未曾言语,一个眼神交汇,他们就能读懂彼此。就如此时,他虽然没有多的话,可她就是知道,他明白了她的心。
听他这句话,有他在身边,晏晚晚总觉得要安心许多,点了点头,望着他,还有满腹的话想说,想与他说邵钰的事儿,还有陆衡、萧嘉禾与唐砚秋之事,还未开口,便被言徵轻拥着肩头,送到了床边。
“公主到了苏州,自是要去拜见外祖。所以,我们的事瞒不了他,后来,我去信给陆衡,陆衡便索性去请文公借人相助。文公知晓了我对晋武侯的怀疑,便是提出与陆衡一道同来扬州。方才,他特意等在那里,便是与我说起此事。说是晋武侯此人油盐不进,若是需要,他可以代为劝告一二。”言徵轻描淡写将事情的因果交代了。
言徵无奈叹了一声,跟着脱了靴,躺到了她身边。
晏晚晚拉着他的手贴在脸侧,枕着他的温度,轻轻合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畔传来平稳而轻匀的呼吸,言徵在熹微的天光里看着她,衷心祝祷着,她再不受噩梦侵扰,可一枕安眠,长乐无忧。
细碎轻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房门处。
言徵耳根侧了侧,已是无声翻起,小心将手扯出,为沉睡的晏晚晚掖合了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