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妈妈自幼跟着老夫人,这些年借着瑞国公府和老夫人的声威,她也算赚得盆满钵满,因此她此刻的担忧尤为真心实意。
老夫人脸上的哀戚已经变为愤恨,浑浊的双眼因为阴冷而显得更加沉郁。
“他翅膀硬了,不听话了,但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焉能不懂他?他不是能成大事的人,若没有昭丫头撺掇,他断然不敢轻言削爵。”
她亲手灭掉了身侧摇曳恼人的烛火,冷声道:“既如此,不如釜底抽薪!新帝登基,我们也该给他备一份贺礼。他不是心仪昭丫头吗?成全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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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之中,人难免倦怠,晨曦之中依旧是一片沉寂,只有远处的阵阵鸡鸣,以及近处的沙沙之声。
好在牢房的最深处鲜有人至,才不至于搅扰了临近囚犯的清梦。
牢房里,一个健硕的身影背对着牢门席地而坐,左手搭在支起的左腿上随性地摆动,指尖还夹着一根干瘪的稻草,肆意又风流。
而他的右手正用一根弯弯曲曲的木棍在沙地上奋笔疾书,看起来像是一个以笔为刀的进士郎。细看便知,地上画着的正是南疆舆图。
徐十五画着烂熟于心的舆图,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将木棍一横,地上的图画顷刻间归于尘土。
脚步声在牢门外停止,徐十五丢掉木棍,转身行礼之时,又如平日一般笑容明朗。
牢门外的人一身连帽黑袍,但透过熹微晨光,依旧能看清来人的下半张脸,正是当今圣上洛启。即便看不清也能猜到——
能孤身在刑部大牢里悄无声息地出入,定是受了上命。就连刑部尚书苏墨来探监,都需要有至少三名不同级别的狱官陪同监督。
“罪臣参见陛下!”
徐十五语气平和,听不出半分怨怼,皇帝微垂的唇角因此平缓了些许,但他却并没有让徐十五起身的意思。
“徐将军,这段时日在此处静思,可寻到了破敌之法?”
徐十五跪着,下意识看向脚边刚刚扔掉的木棍,回想起这些日子不停推演的阵法,他犹豫片刻终是未说一字。
“臣无能,不能为陛下解忧,不能为南疆百姓解困,请陛下降罪!”
徐十五俯身叩首,他不是没有想到对策,只是行军作战从无万无一失,任何计策都有失败的可能。
皇帝早便派人传话——“只要有击退越军之法,便可摆脱牢狱之灾。”
只要他说了,便可以回到南疆,只是更让他在意的是皇帝的后半句话——“如若失败,逐一株连。”
天子一言,便将南疆军、丹毅侯府,甚至是岑静昭和皇后的命运都系在他一人身上,他不能冒险。
“朕倒是想到了一个方法。”皇帝的声音非但没有半分恼怒,甚至还有隐约目的达成的快意,“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将军认为此法可行与否?”
徐十五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知是寻到计策之后的畅快,还是再无计可施之后的怅然。
皇帝暂时默许了徐十五暂时的失仪,因为他太了解对方了,不仅是作为君对于臣的了解,更是作为表哥对于表弟的了解。
徐十五为人最重情义,他不怕赴死,却怕别人因他而死。
“臣愿赴南越,取越帝项上人头!”徐十五收敛笑声,再次叩首,“此番行事死生由天,唯愿天子替天施恩,福祸不及旁人。”
隔着牢门,皇帝俯视着长跪不起的徐十五,半晌,他和缓神色,温厚得恍若从前。
“表弟言重了,既是为了南疆百姓,朕又怎会责怪于你?你只管在前平定战事,其它的朕自会替你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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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启离开牢房时,天色已然渐亮,内侍总管赵友连忙为其披上了狐裘。
“风寒露重,陛下何苦亲自跑这一趟?陛下千万仔细龙体啊!”
赵总管一边说,一边扶皇帝进了马车,正要关上车门,却被皇帝叫进去同乘。
“吩咐下去,今日便把徐十五偷偷放出去。但凡走漏风声,一律处死!”
皇帝幽幽开口,跪地为皇帝斟茶的赵友手一抖,茶汤洒在地上的白虎皮上格外显眼。
皇帝瞥了一眼,“怎么?觉得朕严酷?”
“奴婢不敢!奴婢有罪!”
赵友连声告罪,几乎磕破了头,急着为自己辩解。
“奴婢只是想说,陛下睿智,明察苏尚书私下替徐将军和岑祭酒传话,苏尚书知晓徐将军离开后,必然会告知岑祭酒,那又当何论?奴婢愚钝,请陛下明示!”
皇帝轻笑,“徐十五尚未脱罪,罪臣擅离监牢,罪加一等。岑静昭知晓律法,更知晓轻重,这个消息她只会瞒得更深,而且她答应朕的事依旧要办。”
即便徐十五和岑静昭知道这是圈套,却只能按照皇帝的意志而行,这便是阳谋。
阴谋再诡谲巧妙,却也无法确保敌手落入圈套,而阳谋虽然正大光明,却没有给人躲开的余地。
徐十五在前对抗越国,岑静昭在朝堂对抗世家和质疑帝位的人,从此以后,洛启这个皇帝便能高枕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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