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静昭肃容吩咐雪婵:“让人盯着二嫂,一举一动都要留意。”
雪婵颔首,“那二房的其他人呢?是否要一起监视?”
岑静昭沉思片刻后摇头,“不必了,生人太多难免打草惊蛇。明日一早等石妈妈醒了,我再让她留在岑家的眼线进去探一探。”
雪婵仍旧有些迟疑,“娘子以为沈家的罪证真在二房?可是大理寺和刑部早已经在二房搜了一圈,若真有那本账册,怕是早就被搜出来了。”
“想来四妹不会撒谎。王姨娘是个聪明人,她既然让自己的独女有事找二嫂帮衬,想来必有缘由。二嫂虽无大智,却深谙婆媳斗法的伎俩,二叔母未必是她的对手。”
说来奇怪,二夫人袁氏素来不喜欢次媳柳絮,只因顾及着柳家的地位才隐而不发,自从柳家随着柳从卫奇货可居的美梦一齐破碎,柳絮再无倚仗,袁氏也早就动了让次子岑文济休妻另娶的念头,可直到如今都没有下文,这绝非袁氏的作风。
岑静昭不是没有怀疑,但她毕竟是个凡人,不可能做到万事周全,眼下被岑静如提及,她才仔细思量此事。
这一步棋乍一看毫无章法,实则却是胆大心细。
王姨娘是借着袁氏的名义同卓远侯府做生意,她的账册却交给了和袁氏不对付的儿媳柳絮。
柳絮决计不会将账册交给婆母袁氏,而且她和王姨娘明面上鲜有瓜葛,无论是沈未坚还是岑静昭,两伙人寻了多人,找了多地,就连王姨娘胞弟的几个铺面都被明里暗里搜了多次,却没人想到这紧要的东西在柳絮手中。
雪婵将主子的话记下,又问:“既是护身符一样的东西,二少夫人只怕是藏得深,暗查怕是无用,娘子何不亲自去要?只是奴婢听说二少夫人和娘子不睦,能否乖乖就范还未可知。”
“先探探她的底细,我若直接出面怕是会吓到她。而且今夜沈家自知落了圈套,定会死死盯着我,我若此时行动,他们未必不会顺藤摸瓜、捷足先登。”
岑静昭目光骤冷,嘲讽道:“保命符也能成为催命符,若二嫂是个聪明的,就该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若她执意抱薪取暖,我不介意为她加把火。”
岑静昭只是想拿到证据,沈家却不会手下留情,想来任何人都知道该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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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国公府的老夫人早年间是个爱出风头的,世家之间的大小宴席从不缺席,但自从老公爷过世,她的身子骨如江河日下,再难回寰,每日汤药不断,十二个时辰有七八个时辰都卧在床上。
然而,今日深夜,芝兰院却依旧灯火通明,老夫人正笔直地站在正堂中,而她的长子岑肆正跪在她的脚前。
“啪——”
老夫人挥着拐杖,重重砸在岑肆的后背,她用尽全力,连被虫蛀坏的牙都咬得咳咳作响。
“你这个不孝子!胆大妄为、独断专行!岑家百年经营才得来今日的爵位声望,你一句话便要送出去!我今日便打死你!让你到九泉之下向你的父亲,向列祖列宗悔过!”
岑肆双唇紧抿,一声不吭认罚,这副模样反而让老夫人更加恼怒。今日他穿着蓝灰色长袍,颜色较浅,几下打在身上,后背的衣衫已经渗出斑斑血迹。
薛妈妈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拉住老夫人,“老太君息怒!大夫说了您要静养!什么事都不如身子要紧啊!”
老夫人使光了力气,顿觉双手发麻,四肢无力,旋即脱手丢掉了拐杖,幸而有薛妈妈小心搀扶着坐在椅子上,才未摔倒在地。
她枯干的手颤抖地指着岑肆,大骂:“他都把家败光了!我还要这副破败的身子做甚?我活了几十年,还从未听过主动削爵的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岑肆抹去嘴角的血迹,沉声道:“那母亲要儿子如何?您命我务必保住二弟,是儿子以爵位做交换,才让二房男丁暂时逃出牢狱。只是他们依旧待罪,生死未定,母亲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老夫人不听岑肆的辩解,厉声怒斥:“那也不必拿爵位来换!岑家是没钱还是没势?全看你这个做长兄的肯不肯为弟弟奔走!”
岑肆跪地膝行向前,因而扯到了背后的伤口,顿时眉头紧皱。
“母亲难道还看不清楚形势吗?新皇是铁了心要收拾世家,岑家早晚都要挨这一刀,与其在最后被按到砧板之上宰割,不如早早递上投名状,岑家或可安稳度过此劫。”
老夫人陡然将几上名贵的打翻在地,正是三年前被岑静昭倒茶水涂毒的那盆石斛兰。
薛妈妈看着曾让自己丢了大颜面的宝贝跌落在地,眉间的沟壑愈发深邃,但终究还是麻利地亲手将枝拾起,小心收在一旁。
老夫人可以拿这撒气,但她却不可以。
当初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盆救回来,在主人没有言明不需要之前,她都必须按照主人已经说出口的命令行事,这是她在瑞国公府生存的唯一准则。
老夫人自然不知晓一个奴婢的心思,如今她一心只想着该如何惩戒地上这逆子。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歪理邪说?是不是被你的好女儿蛊惑了?我早就知道,她是个妖孽,贯会巧言令色、蛊惑人心!她恨岑家!她哄骗你交出爵位,就是要报复我们!”
说着,她颤巍巍地扶起岑肆,本想握住儿子的手,却发现不知何时,儿子的手掌已经宽大无比,她再也握不住了。
“儿啊!你爹不在了,你就是岑家的主心骨,整个公府,还有郁州老家几百口人,可都指望你啊!你万不能轻易被人哄骗了!岑静昭早就不是岑家人了,她怎会真心为岑家着想?你万万不可受她蛊惑!”
岑肆终究身为人子,不敢继续顶撞母亲,但他心意已决,到底不肯松口,只得迂回相劝,“母亲切勿忧思,儿子会斟酌而行,您千万要仔细自己的身子。”
见儿子有所松动,老夫人不再苦苦相逼,今日她软硬兼施已经起了效果,再继续下去只会适得其反,待明日称病,再寻机会劝诫便是。
老夫人拿出帕子抹去眼角若有似无的泪水,怅然道:“罢了!你回去吧!我老了,教养不了你们了。自从你父亲去世,你们没有一个人肯听我的话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她本是做戏,但说着说着竟也真的落下泪来。
她被老国公金尊玉贵地养了大半辈子,无论在家在外都是最有体面的人,可自从老国公过世,她也失了倚仗,还莫名养出了一个不孝子孙岑静昭,处处和她作对,她岂能不怨不恨?
岑肆张口想要安慰母亲,可尚未发声便被打发了。
“不必说了,你早些休息,我乏了。”老夫人双眼半阖,挥手道:“下去吧!”
待岑肆退下,薛妈妈上前扶住正要起身的老夫人,担忧道:“老太君,您真的不再劝劝国公爷了?那岑家百年基业岂不是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