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十五起身,到底没有忍住,伸手轻轻在她脸上划过,“你好好休息,我去处理些事。”
走出房间,徐十五看到梅六山正用一块布条缠自己的手臂,他立刻走了过去,只见梅六山的手臂划了一条大口子,但好在上伤口并不深,应该是逃亡路上被箭矢擦伤的。
徐十五接过布条,一边为梅六山包扎伤口,一边说:“梅兄因我而受连累了。”
梅六山笑笑,露出一口晃眼的白牙。
“将军说什么呢?行军打仗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腰间的事儿,而且岑三娘子……不,岑娘子,她是对南疆军有恩之人,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人救出来的!”
徐十五沉默不语,梅六山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属下斗胆,像从前那样叫你一声徐兄弟,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梅兄请讲。”
“徐兄弟,你太重情义了,也太见外了!你为了岑娘子以身犯险,为的是你和她之间的情义,但你不叫一个兄弟跟你一起来,就是太见外了。我们知道,你是不想公私不分,利用军中权力为自己牟利,但你要知道,我们不仅是南疆军,也是人,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寻常人家的兄弟尚且能两肋插刀,更何况我们这些铮铮汉子呢!”
徐十五有些脸疼,他原本是打算一个人来越国救人的,但没想到,还没出项国边境,他就被梅六山等人拦下了,他们宣称要不就跟着他们回军营,要不就带着他们一起救人。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帮了徐十五大忙,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带着岑静昭全身而退。
夜色下,一辆马车消无声息驶向了南疆的方向。
马车里,岑静昭原本正疲惫地小憩,突然,她四肢抽搐,阿芙蓉的瘾又犯了。
她缩在马车角落,不停用手抠抓自己的手臂,徒劳地通过痛感转移身体里被成千上万只蚂蚁爬过的疼痒之感。
徐十五刚立刻将人抱在怀中,“坚持坚持,你一定可以的!坚持坚持……”
“嘶——”
徐十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岑静昭一口咬在了肩膀上。
岑静昭没有保留,全身力气都聚在了牙尖,徐十五的肩膀立刻便流出了鲜血。
“咬吧!只要你别憋着自己就行……”
好半晌,岑静昭的意识稍稍回笼,她呢喃着什么,徐十五凑近,这才听清她的话——“去晋国……”
徐十五叹息着将人重新安置好,无奈又心疼,“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这些事,谁会在乎你呢?你才是最傻的那个……”
他为她理好被汗水和泪水打湿的头发,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无论是岑家,还是朝堂,甚至是皇帝,都不行!你信我,我能为你做到。”
岑静昭已经昏迷过去,但她听到熟悉的声音,依旧下意识地靠近了他。
天地之间,小小的马车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
春意渐浓,瑞国公府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云。
岑肆穿着官袍,却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他孝期过后复职,擢升一级,然而他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他从实权尚书右丞,变成了散官左散骑常侍。
新帝显然是想给他一个高位散官,早日回家荣养,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他这一辈子的仕途已经到此为止了。
原本他还指望着岑静昭入仕,父女俩之间互相扶持,谁知那逆女竟然做出通敌叛国的混账事!他甚至怀疑自己的仕途受阻就是受那逆女的拖累!
还好他快刀斩乱麻,大张旗鼓地将她驱逐出岑家,不让她的行为影响公府。
长房的三个女儿都不省心,岑静昭自不必多说,岑静时私自和离,还在娘家作威作福,岑静如曾经一心想嫁卓远侯世子,现在却天天求着父亲说她不像嫁人。
比起来,二房的三个儿子则都官运亨通。
岑文洲已从郡太守擢升为定州司马。岑文平因在西疆叛乱中有功,被调到了户部度支司任郎中。
就连无甚建树的岑文济,近日都备受追捧。
原因无他,岑静昭作为老国公死前指定的继承人,已经因为通敌叛国的大罪而被逐出家门,那么岑肆只能过继子嗣,而岑文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仕焦城中,各种宴席上都少不了这位瑞国公府二公子。
二夫人袁氏扬眉吐气,自己的儿子即将接管这富贵无极的公府,不枉她精心筹谋。
岑静昭通敌叛国其实只是莫须有的指控,毕竟都是南边传来的真真假假的消息,如果不是她以掌家的名义搜了岑静昭的隽华院,找到了许多越国的舆图和书籍,岑静昭的罪名如何在族中做实?
现在,天下人和皇帝如何判定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岑静昭已经被逐出岑家,失去了继承公府的资格,这就足够了。
除去将来唾手可得的公府,近来最让她开心的便是重新拿到了掌家之权。
岑静时耀武扬威许久,如今新帝登基,她还不是要和大长公主那个老太婆灰溜溜地回到济州?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公府就该是她儿子的,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面前;岑静昭和岑静时从小就没有好运气,现在又拿什么去争呢?
———
济州,肃嘉大长公主府。
一辆破败的马车停在了侧门,守卫等候多时,一看到马车驶来,便迎了出去。
车帘掀起,徐十五率先跳下马车,又将车里的人抱下了马车。
下人们刚想下跪行礼,岑静昭疲惫地摆了摆手,让他们散去,自己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熟悉的地方。
这是她一开始崭露头角、展翅高飞的地方,如今这里也将成为她蛰伏疗伤的地方。
当她再一次走出这里的时候,她会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