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无声,只是我确实没有考上,而且人,怎么会变成狗。”
明珠呆住了,泪水哗哗流了下来:“无耻!无情!无义!”
王志禄返身回屋,刘全笑嘻嘻道,“没想到王兄过去竟然还有风流债。”
“刘大人莫取笑,往事不堪回首。”
“当今,男人先要建功立业,不要轻视了和大人交代的事,督察院那里的庆桂大人总是不买和大人的账,今次,王兄既然过去了,就好好干,做好了,和大人这里自然重重有赏。女人嘛,要多少有多少,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座中人皆举杯嬉戏笑道:“为王兄日行一贱干杯。”
王志禄的“贱”在圈子里是出名的。
王志禄当初科考落榜之后流落街头,卖字糊口。他出身不高,志向甚高,天子脚下,万人如海,要找机会,却若大海捞针。他非常羡慕那些锦衣玉食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达官贵人,心想若能出人头地,让我干什么都行。
有一天刘全来闹市急找一个能处理书信的人,恰巧将王志禄召进了和府。只见和府门禁森严,威仪凛凛,刘全向王志禄炫耀道:“看见这门槛没有,有的人出两千两银子,就为了迈进来见和大人一面,便宜了你这个卖字的。”要知道和珅大人是当朝首席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领侍卫大臣、步兵统领,同时兼吏、户、兵三部以及理藩院尚书,权倾朝野,有太多人想巴结上位。
王志禄在府上兢兢业业处理了两日书信,恰好赶上和珅大人召见本年度新晋门生,那些门生将和大人捧上了天,极尽谄媚之事,声嘶力竭愿为和大人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做牛做马。
和大人一声冷笑:“大人我今天坐腻了轿子,骑累了马,谁愿意做狗给我骑一下?”
厅内众门生尚未反应过来时,王志禄已扑倒在地:“和大人,小人愿为效力!”
王志禄趴下身,“汪汪汪”驮着和大人在厅内爬行了五圈,哄得和大人很是满意。
自此王志禄贱名远扬。王志禄不在乎这些,要得到,就要付出,他用他的贱为他自己开辟了一条晋级之路。
王志禄饮下杯中酒:“我以我的贱向和珅大人致敬,向金钱致敬,我不贱谁贱,为我越来越贱干杯!”
一桌人推杯换盏中,把尊严碾轧为零。
明珠立在那里,心碎的无以复加,碎成一片片,被风吹的到处都是,纷纷扬扬飘散开来。明珠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桃院的,倒在床上痛哭流涕,觉得天旋地转,她做得太差劲了,傻傻分不清好人坏人,让老爹为她操心了,是否命中注定是一个要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所有的人都会远离她而去。
桃院内依然笙歌燕舞,有谁知道在这背后,有多少心碎的孤寂的女人。
于妈走来骂道:“死丫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被狗血冲昏了头去认男人,男人有几个能来真感情的,在这发什么愣,还不赶快干活去!”
待明珠提了茶水、端了盘子要上前厅,于妈又补了两刀:“以后看人,擦亮了眼睛!真那么难过,真要想不开,明儿起你也接客吧,接个比那王志禄官大的,我这桃院从来闹事不嫌大!”
夜深人静时,王志禄又想起明珠,不可否认,她比当初变得漂亮了。可是她只是他晋升到京城的一枚棋子,她的存在提醒着他的过去,那个一无所有、寒酸无比的过去,所以他必须忘掉她,远远地,甩开她。况且她的身份不过是一名青楼女子,于他的官场生涯只能是一个累赘。他是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锦绣前程的,有些人,必须忘记。
月照京城,同是哀愁却各因不同心事。明珠倚窗泪如雨落,桃院的人还从未见她如此伤心难过的样子。
曾经那么投入地爱一个人,忽然一切成空,这个世界真的要这么残酷么,她什么都没有了,千头万绪乱成一堆麻,什么结婚,什么夺回永福客栈,似乎都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锦鱼道:“既知他非你的良人,又何必念念不忘。”
银荷道:“心软,才会为情所伤。何必浪费在一个对你无情的人身上,该割舍就割舍。”
春娇拿起一个桃子啃了一口道:“去爱一个人太累了,我愿做一个等爱的人,被爱总好过费心费力去爱一个人。”继而走到窗前,院中有一个客人正徐步离去,春娇举桃瞄准那人头部,一击而中,那人怒冲冲转头,看见灯下,春娇拧着绣帕半遮着千娇百媚的笑颜,于是转怒为喜,拾起桃子啃了起来,挥挥手依依不舍离去。
于妈是看着明珠在桃院长起来的,她早就感觉到明珠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此刻的于妈淡淡道:“女人轻轻松松漂漂亮亮就好,何苦去做那些男人做的事情呢?太累了,只会长皱纹,去,泡个澡去!”
烧了一大桶洗澡水,热气蒸腾,明珠泡进桶里,把自己的脑袋沉到水面下,好像又回到了甸子街,那附近有一条河,她每年夏天她都会下河游泳,沉到水底,憋很长的时间再浮上来,然后整个视野都会清亮起来。
温温的洗澡水浸入四肢百骸,有些人,必须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