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桃院的客人中,公子王孙、达官贵人,富贾豪门、贩夫屠狗,三教九流,色色人都有。不无论风流倜傥,还是相貌平平,亦或丑得鬼斧神工,都跟姑娘们甜言蜜语许着泡沫一样的承诺。
明珠曾经看到一个女人追到了桃院的门口,拦着那个男人,抱着他的大腿不让他进去,结果被那个男人一脚踹开,明珠想帮帮那个女人,她觉得那个女人很可悲,嫁给了一个已经不爱她的男人,至于那个男人更是可恶,明珠正想上去踹那男人一脚,胳膊却被于妈拉住:“男人对他女人不好,那是他家的私事,进了桃院的门,就是咱的恩客,要公私分明,不许吓跑我的钱袋!”于是她只能站在那里,看宝菱笑脸把他接进去,看着那个女人哭哭啼啼地离去。
明珠进到厨房帮忙,一边狠狠地抡着两把刀在案板上剁肉馅,一边心里恨恨不已,为什么这些不专情的男人不仅不会被千刀万剐,而且还能到街柳巷来寻欢作乐,为什么告状到了督察院门口,还不能得到公平待遇,为什么这世间不公平的事情那么多!
于妈敲敲明珠的脑袋:“这肉馅够烂了,再跺下去,我这案板都要废了!前厅现在客人多了,干活机灵点,赶紧着上茶水,上糕点,伺候好客人!”
于妈这边是凶脸,一回身到门口那里已经是笑容满面:“呦,刘大人,您可好久没来,您这一来,我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啊,还给我们带了客人,真是太捧场了,里面请。”
进来的人也是桃院的常客,税务衙门的稽查官刘全,也是当朝红极一时的和珅大人的亲信,人们见他如见和大人,曲意逢迎者无数。
明珠从厅堂过去,发现刘随刘全来的几个人中,其中一个有些眼熟,神似王志禄,莫非是眼,她不敢冒认。一转眼,几个人已经上楼进了包厢。
刘全笑嘻嘻道:“于妈,好酒好菜尽管上,好姑娘尽管让她往我怀里钻,看见我旁边这位没,王志禄王大人,即将上督察院去坐班,前途无限好。”
那被称为王大人的尚有些腼腆:“多蒙刘大人提点,今天我来买单,大人可要玩痛快。”
“跟着和珅大人总有一天会飞黄腾达,可喜可贺,这样的喜事就是应该上桃院来庆祝一番,于妈,快招呼姑娘们过来。”
明珠决心一探究竟,提着茶水跟了上去,想再细细看那脸,座中有人寒暄喊那人作“王大人”,恍神之间,正在倒着的茶水溢出了茶杯,流到了桌面。
座中的人抖抖衣衫上的茶水,大声呵斥:“这是怎么干活的,我这新买的江绸湖衫,你赔得起么?”
于妈见状趋步上前,拿毛巾给那个人揩拭衣衫:“大爷,我们这新来的丫头毛手毛脚,您别介意,这里好姑娘多的是,银荷、宝菱,赶快上来接客,把几位爷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于妈推了推明珠,意思是让她赶紧撤下去,明珠没有动,她定定地望着王志禄,往事历历在目,自从离开甸子街,他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希望,而现在他这样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如飘萍找到依靠,一瞬间竟热泪盈眶,明珠哽咽道:“志禄,我可找到你了。”
喧嚣的室内忽然静了下来,王志禄满脸愕然,继而一沉:“不要乱认人。”
明珠想起自己的模样也改变不少,急忙辩解道:“我是明珠啊,甸子街的明珠。”
刘全正在旁和于妈商议叫姑娘,打趣道:“志禄兄,有相好的也不介绍一下。”
王志禄脸一会红一会青,歉意道:“失陪一下。”拉着明珠出了厅,至一僻静处。
明珠很是欣喜:“真没想到,你居然当了大官。”
王志禄转身问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跟踪我多久了?”
明珠当头一愣:“这只是巧合。我是一直在找你,可没想到会这样遇见,你看,你的笔我一直带在身上。”
明珠从怀中掏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布包,打开来露出了那只很旧的毛笔,笔头秃得快没有毛了。
“旧的东西,该扔掉的时候就要扔掉。”王志禄将笔拿过来,一甩,扔进河里,毛笔很轻,随着一漾一漾的水流走,“诺,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记着,我从未见过你,我不认识你。”
眼泪在明珠眼眶里打转:“志禄,我爹没了。永福客栈也没了。我回不去了。你怎么会不认我呢,为什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从来就没变,当初那是你父亲给我揣了红包,我才去记账,因为要赚够上京的盘缠,我才会陪着你的,如果没有那些,我怎么会找你这样一个丑八怪。”
“我给你的凤头金钗呢,说好了等结婚之时让你亲手为我戴上的。”
“那金钗在来京的道上已经当了做盘缠。若是为了钱,你要的话,还你。”
王志禄掏出些钱递给明珠,明珠没有伸手,铜钱叮叮当当散落在地上:“我看你现在落魄的很,拿钱走人,不要再来烦我,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心口上仿佛被一把锋锐的刀在不停的割刺,汩汩的血从那里冒出。
“你还记得你对着长白山神发的誓言么?如果你考上状元,不娶我就变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