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白吃白住的地方,明珠很快发现自己才出虎穴,又入狼窝。那个于妈看着温情脉脉,忽然一变脸就成了吃人的母老虎。
明珠在桃院的身份被定级为初级杂务工,发配到后院干各种杂活。
桃院比甸子街的永福客栈要大出好几倍,活计也相应多出很多。
明珠接到的第一件工作——洗衣服。
桃院的姑娘们脱下来的衣服,姹紫嫣红,纷纷扬扬,如小山样堆积在明珠眼前。这么,这么多,明珠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衣服在和人狂欢一夜后,上面沾染了酒渍、烟渍、胭脂渍,五颜六色的堆在一起像刚从酸菜缸里捞出来的一样,而且是各种形状的布料的堆积,片的,三角形的,带形的的,兜形的,明珠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再看看这堆衣服,心想,这些女人挺能整事,好好的衣服都裁剪得奇形怪状,难不成这里的审美标准就是标新立异。
算了,寄人篱下,血海的冤屈都忍下了,何况只是洗衣服干活而已。
明珠打来一桶桶的井水倒满大澡盆,把衣服一股脑倒进去,抓起来揉揉搓搓,搓搓揉揉,手指由于长时间泡在水中里,一天下来,好像脱了一层粗糙的皮。
怎么觉得少些什么呢?她在家时都是这样洗衣服的,端一大澡盆衣服到小河边,衣服在河水里漂一漂,浸饱了水,拿大棒捶捶打打,麻布的衣服洗得很干净,然后冲洗一遍,拧干后晾在绳上,接受太阳烘晒。
有什么简便方式么?明珠跑到厨房,很满意地找到一个大木棒,有了工具洗起衣服就顺畅多了。衣服洗一洗,再敲打敲好,又找到了在河边洗衣服的感觉,只是有的衣服用的布料太不结实,一棒子下去就戳成洞。有的针线脚缝的太松散,有的衣服在拧水时,刺啦一声就裂成了两半,哎,这里的女人穿的衣服都不可理喻,虽然这些衣服看上去色俏丽,料子轻薄透,却非常不结实,一件件不堪重负地开裂了。捣衣杵溅出的水,拧衣服榨出的水,在明珠的脚下聚积成了浅水洼,而她身边则成了衣服的屠宰场。明珠打心里觉得这些女人买的衣服有问题,下次要告诉她们一声,再买衣服要买布料结实、针脚密实际的,不能受人骗。
之后明珠又费了些功夫把这些衣物挂在后院的晾衣绳上,看着满院飘起来的条条带带,感觉还是挺有成就感,不管怎样,总算是完成了洗衣任务了。
她其实喜欢这样忙碌,在忙碌中你会忘记一些事。只是在深夜,躺在漆黑的夜晚,才会想到自己是身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
小时候,她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子,看到那些路人都住进自己家里,她会好奇地问老爹:“老爹,他们为什么要住咱们家,他们的家呢?”
老爹会笑着回答她:“他们的家在很遥远的地方。”
“人为什么要出远门?”
“因为要看世界,这世界很大的,既走不完,也看不完。”
“我知道了,他们是想来看长白山,来吃酸菜肉。”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那我将来也要走很远,去别人家住一住,看一看。”
老爹笑着摇摇头:“傻丫头,你是女孩子,你要替爹爹看好客栈。”
可惜她没有看好客栈,也无法再听老爹的话,客栈没有了,她身在千里之外,冰凉的泪水滑落下来,湿透了枕头。
日上三竿,姑娘们在看到浆洗过的衣服后都尖叫起来,因为它们都被洗得变形走样了。姑娘们的吵闹混成一片喧嚣:“你都干了什么,在虐待这些衣服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丫鬟!”
“死丫头,这可是我从贞绣坊买来的罗裙,了五两银子啊,而且是限量版的,找不到第二款了。”
“哎呀,我的肚兜啊,这可是纯手工的,都洗了脱了线了,再也找不到这样的。”
明珠倒吸了口气,这一片片小布料竟然那么值钱,早知道,她就不洗那么卖力了。
那些姑娘的眼睛冒出的光好像要将她撕成碎片了,于妈叉着腰出现了:“吵吵什么,留着点精神气去给我招呼客人!”
姑娘们怨声载道:“于妈,你要给我们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