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圣上的怒气消散了,眉间却又爬上了解不开的愁绪,他口中低声念着荣国公,似乎在回忆这位故人。
片刻后,圣上无奈地对卫国公摆摆手:“罢了。你回吧。”
“微臣告辞。”
走到殿门前卫国公最后回首再看了眼圣上,觉得圣上提及荣国公的神情有些怪异,但具体又说不上是哪里怪。
宣德门门口,其余大臣的轿子马车马匹皆已经走光了,只剩下卫国公的马车,旁边还听这一匹骏马。
卫国公从皇城里出来,看见站在马车旁的江溟之,走过去的脚步有一瞬的停顿。
“这是你的马?”卫国公指着一旁的马,对着江溟之说。
“是。”
“不像是我们境内养出的马。”
江溟之看了眼自己的马,没有立即回答卫国公的话。
而卫国公似乎也并非真心想与他讨论这马不马的问题,有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是无关紧要的,他作势便要登上马车,又突然回首对江溟之说:“从今儿起太子一事便与我卫国公府没有牵连了,至于”
卫国公还没说完,便被宫内跑出来的一个内侍打断,那内侍一边喘着气一边掐着嗓子对江溟之说:“万幸江大人,您还没走。”
江溟之:“何事?”
“陛下召您入宫。”
江溟之看向卫国公,后者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冲他摆摆手:“去吧。”
江溟之颔首,随着内侍入宫。
圣上从未单独召见过江溟之,这是头一回。
江溟之踏入文德殿,收去自己满身的戾气和厌恶,给自己拢上温和的外衣。
“陛下。”江溟之向面前之人行礼。
龙椅上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半个身子隐匿在半明半灭的光影中,让人看不清神情,琢磨不定,但依旧能让人感觉到一股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气场。
但江溟之似乎感觉不到龙椅上的人向他投来的寒冷的审视的目光,行过礼后便直挺挺地站着,目光不躲不移,直视这位上位者,形成和他威严的气场相似又相异的气场。
久久,龙椅上的人终于开口,他问:“听闻,你和卫国公的女儿定了亲?”
“回陛下,是定了。”
“是荣国公生前定的?”
“是,家父弥留之际曾就此事书信于卫国公。”江溟之说这句话时咬字比方才重了些,不知道他是想突出这句话里哪个字。
对面的圣上又陷入一瞬的沉默,一双墨黑深沉的眼似乎要将江溟之看穿。
“除了你的婚事,荣国公生前可还对你说过什么?”圣上问。
江溟之答:“父亲对臣说了许多,不知陛下想问的是哪方面?”
圣上:“.”
两人再一次沉默,气氛强硬尴尬地非君非臣。圣上从江溟之入殿视线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容貌,似乎江溟之的这张脸很特别。
两人的谈话有头没尾,圣上自己问的不明不白,江溟之也答得不清不楚,二人像是在打太极又像是在闲聊,总归是谈不出个所以然来,圣上也不再多问,或许他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又害怕自己问出什么。
放他离开前,圣上最后问了一句:“你对荣国公可有一丝埋怨?”
他这话问的不像是君在问臣,已然越过了君臣之间的界线,大抵没有哪位君会突如其来地关心自己臣子对自己父亲的看法。
也没有具体指向什么事,很突兀。
江溟之回首,略微奇怪又带有坚定地说:“怎会?微臣很感激他。”
他回答了圣上指向不明的问话,他这回却听懂了圣上想问的是什么。荣国公给了他私生子的身世,让他背负这个屈辱一生,所以站在他的角度,江溟之应该心生怨恨是吗?
江溟之骑在马上,拉着僵绳,睥睨着这繁华的街道,突然嗤笑一声。
身不身份的又有何重要的?在这里他们讲究身份,在燕国燕国人讲究的是血统。可在江溟之眼里这些讲究这个讲究那个的人皆是伪君子。
他有什么资格怨恨荣国公?荣国公至少给了他一口吃的,在他背负私生子这个名号时,荣国公承受的未必比他少。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卫国公府门前。
看着顶上卫国公府的门匾,他想到方才在宣德门前卫国公未说完的话。
卫国公应当是想说他和邓惟余的婚事另当别议是吗?
他勾唇一笑,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儿?利用完他又想踹了他,过河拆桥?他们把他江溟之想的未免软弱了些。
皇城文德殿内,龙椅上的人慢慢起身,负手踱步至殿门,他抬头望向头顶上的天,阴阴沉沉,积云弥漫,秋风萧瑟。
内侍送来外衣,为他披上:“天冷了,圣上爱惜自个儿身子。”
圣上:“我方才对他心软了是不是?我不该放他们走的。”他的眼神有些迷惘。
内侍待在一旁,没有作声。
“你说,他是不是和卫国公商议好的?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内侍不得已开口:“陛下,他只是左都御尉,是荣国公的私生子,和卫国公又能合议些什么呢?”
“是吗?”
但他没有听信内侍的劝导,他乃一国之君,岂会被他人左右?
迷惘褪去,眼底浮上一层狠厉,他说:“仅此这一回。我以然留了他一命,又给了他御史台的职位,再多的,我已经给不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