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秋回:对峙
第二十七章
“姑娘,要不穿这身水蓝色的吧?这身袖口带有袖封,上面绣有金丝蝴蝶,配上月白的宽腰带勒紧腰身,突出姑娘身段窈窕,又有助于姑娘活动。”
白兰臂弯上搭着五彩缤纷、各式各样、不同料子做的衣服,手里拿着一件水蓝色的秋衣背对着邓惟余仔细比划查看着,没听到回应,她转身看见方才还在练字的邓惟余此时双手撑着下巴趴在桌案上苦大仇深地发呆。
她悄悄走到邓惟余身后,顺着邓惟余的视线看向桌案上的宣纸,上面有邓惟余刚写好的字。
这也不丑啊,姑娘至于如此嫌弃自己的字吗?对自己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果然不是谁都能做贵女的。
作为邓惟余最体贴的小侍女,白来在身后轻轻开口:“姑娘,你这字虽说没到流传千古的地步,却也能裱起来做个闺阁表率了。”
“嗯?”邓惟余回头。
白兰:“姑娘的字不丑,姑娘不必为此忧愁。”
邓惟余听明白了,这傻姑娘以为自己在为这字发愁呢,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问:“真不丑吗?”
白兰傻乎乎地使劲儿地摇了摇头,竭力证明邓惟余的字写得不丑:“快赶上公子的字了。”
邓连昱的字遒劲有力,笔锋犀利,带走他独特的气魄和稳重。邓惟余闺阁里练出的字是万万比不上邓连昱的。白兰是想夸她,这点她明白,虽夸得不够专业、求实,不过也使邓惟余心里好受了些。白兰的话如一丝蜂蜜罐入她的心坎儿里。
她将纸拿给白兰:“既如此,便将这幅存起来吧。”
自她儿时能提笔写字画画时,她觉得自己写的好看的字画的好看的画存下来,放在匣子里,等有朝一日,自己写不动了画不动了便打开看看,看看自己是如何一回比一回写得好画得秒,或许还能想起当时写字画画的情景。
“那这衣服还要选吗?”白兰指了指手中水蓝色的秋衣,这是为不日后的皇家秋猎在选衣装。
邓惟余沉默地看了两眼衣服,淡淡地说:“不着急,先去存字。”
她能不能去秋猎目前还未可知。
“好咧。”
白兰高兴地接过,转身便为她寻匣子装起来。
邓惟余看着她欢脱的背影,不禁无声失笑。
笑着笑着,她的眼又垂了下去。
儿时她还能为着自己写不好字画不好画而愁眉苦脸一整日,可如今,她已过了为这些小事欢喜忧愁的年岁,长大后,能带给她欢喜的事变得少了,但依旧很简单,让她忧愁的事却变得复杂棘手了,有些甚至还很危险。
譬如此时此刻,原本因为下朝便该回府的父亲迟迟未归。
卫国公府和江溟之如今已达成了协议,现在双方皆需做的一件事便是将这件事在圣上在文武百官面前下赐婚诏书前主动捅到圣上面前,打消圣上的想法。
显然此时,卫国公定是留在了宫里。
也不知父亲会怎样说,圣上又会有多生气?
她的婚姻本就与朝廷脱不了干系,如今破坏了圣上的计划,对于朝廷会有怎样具体的影响,邓惟余不知,但她以为,定不会是微风细雨那样简单。
圣上也不是没有可能无视父亲和江溟之,或许会以强势的手段逼迫他们联姻。
若圣上勉强放弃,日后又难免不会因为此事与父亲和江溟之心生嫌隙。君臣一旦心中有隙便难以长久,定有一方会受损,常以臣没为结局。
此时,文德殿内静得只剩下风打卷帘的声音。
圣上和卫国公一坐一站,二人面面相觑,神色凝重,流淌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也弥漫着些需的剑拔弩张。
今日散朝后,圣上特意以秋猎军防和洛阳军情为借口将卫国公独自留了下来。
方才散朝,卫国公和江溟之在人群的簇拥下不动声色地走在一起,卫国公主动对江溟之说:“看上去陛下很着急。”
“是。卫国公可要挑明?”
“此时不为,更待何时?只是目前局势不明.”陛下到底有多想促成这桩婚事?
江溟之:“卫国公乃一国之将军,气魄非常人所比。”
入殿后,圣上开门见山,直接对卫国公府说起了太子的婚事,列举了京中数位才貌双全家世显赫的待嫁女子,其中没有提到邓惟余,问卫国公有什么看法。
卫国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子的婚事臣无权多言。”
“既如此说,那卫国公可愿做这个父母之命?”
卫国公一颗心顿时往下沉,他没着急回答。
圣上:“你的女儿我看也未尝不可。”
卫国公一颗心彻底砸在地上,双手抱拳,向圣上请礼,慌张地说:“多谢圣上赏识,只是小女已定婚约了。”
“婚约?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以往没听说过?”
卫国公:“老臣与荣国公素来交好,荣国公缠绵病榻之时老臣人在洛阳,未能回京,但荣国公曾写信与老臣商议其小儿子江溟之和小女的婚事。”
“你说谁?!江溟之?”圣上双手撑着桌案蹭地一下站起来,看上去又惊又怒。
卫国公虽然感受到圣上情绪的转变,心下只是有那么一瞬对圣上如此强烈的情绪感到疑惑,随即又觉得在意料之中,硬着头皮继续说:“微臣以为江溟之那孩子生得样貌好,品行也不错,是臣看着长大的,两家未必不能联姻。只是,没想到荣国公那么快过身了……江溟之如今三年孝期刚过,前些日两家也有意将婚事提上日程。”
说完,卫国公抬眼看向圣上。
后者一只手握着茶盏一只手撑着桌案缓缓地坐下,看起来怒不可遏,卫国公怀疑他手上的茶盏下一刻便会飞到他脑袋上。
殿内的两人一时皆保持沉默,暗香浮动,暗流涌动。圣上垂着眼,眉头藏火,而卫国公正等待着圣上稍稍平息怒火。
他虽明白他们选邓惟余是为了自己手中的军权,也知晓圣上对此事势在必得,放在先前他其实不在乎自己手里的那点军权,圣上想要自己也能交出,但此时他打消了这种想法,对于卫国公府上下这军权既是催命符也是保命符,只要有军权,圣上便会对卫国公府有所忌惮,这是对卫国公府最好的保护。
如今他能站在这里既是因为手里的军权带来的这一系列祸端,也要凭借着这军权和圣上一搏,他赌圣上对他仍有忌惮和惜才之心。
虽他如此作为算得上欺君和忤逆圣上,但那又如何呢?左右他拼了一切,也不会允许自己女儿嫁入他们皇家这种阴暗幽闭之地。
卫国公再度开口时,语重心长带着一丝虔和:“陛下,荣国公一生高风亮节,从不求人,两家婚事算得上是他最后的嘱托,微臣不愿违背多年好友的誓言,愿陛下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