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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民世篇 沉见如初

第84章 民世篇 沉见如初

分分合合,人以己渡生,却避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多说人是以众生在同一屋檐之下,才能算得正常一回事,但以往总有人形单影只,一身孤傲独立在杂草丛生,出类拔萃,与世不容。

恍惚间,突然想起了拉斐尔说过,曾几何时,神创下的宇宙世界,亦不仅仅只有一层而已的。

正如常言道,物极必反,物是人非,有烧得上红的烙铁,落了瓢泼大雨之后,沉寂为无色冰冷,心若磐石刚硬不可摧的刀枪利器。

曾有多少与众不同,清丽脱俗,出尘绝佳,也免不了归于尘土庸俗,但依旧孤身一人习以成性,难能有活力再去期望操持人世百态,心无杂念,无欲无求。

故有这样的平行宇宙一说,多少人探索不及,心之向往,拉斐尔提及亦是跟鹤容世说,那会有再生的段久卿,会比他所见的活得还要好,性情自然不会这么冰冷沉闷更多。

可鹤容世从未听进,对他而言的段久卿,会历经世道百态,磋磨至尽后,临终前依旧心为子民。

因她而有身后的云苏国,她或因此任重道远,但甘心情愿,这样的她,才会是当初遇到的,那个能带他回归乐土,一国公主的帝女段久卿。

既要手握生杀大权,公正廉明,同而面慈仁善,她从来,都是让世人欠她一个跪拜,一声陛下的无名功臣。

故此其余的再怎样完好无损,都只能是她的半片影子,拼凑不完全,等同世间再无她。

可是啊,这世上所受的苦痛病入膏肓了,是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延生骨中,生根发芽,让段久卿本是云淡风轻,心平气和的性子,多了疯魔,添了傲骨。

正如鹤容世一样,少时琢磨自身,见得人群,日日关心目之所及,所思所想都是自己,之后行在道义上久了,行路多长遥远,自然就不拘小节,自活舒坦了。

鹤容世细看望去,宫门未关,白久身影迎光而现,再是带着身后的人前来跪拜,扰了他眼前此景,惊了他清梦乍醒,她这是又要心怀不轨,有备而来了。

“玉千这个名字,我刚好最近有过眼,记得清楚,她可是中州仙都城内,神殿最金贵崇高人家的女儿,不惜因此得到了进入了这里的机会,混得了个体面的活计,入了司衣局。”鹤容世扶案站起,抬眸间见她低头跪地,双目不曾与自己相看了。

玉千反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抬头看了个真切尽收眼底,但只过一眼的功夫,又立马胆战了眼眸低回了头来,脖颈一抖缩,像是平生所遇到了最发寒刺骨的恐怖。

正殿坐上人影无踪,空穴来风,鹤容世眨眼功夫骤然风吹门外,站在了白久面前的一步之遥:“那便说说,你要让我赐她个什么权?”

“……陛下,玉千只是之前得娘娘救恩,答应了替她做事,以作报答,故此,能求得差事做就好,不敢奢求其他。”她顿时吓破了胆,不敢让白久一人独挡,先声夺人的应了话磕头行礼,“奴婢着实有心于此,恳请主神吩咐。”

“我这才出去不在了一会,你就哑巴了是吗?”鹤容世并未想理她,依旧侧身背对玉千,面对白久,怒气若隐若现。

玉千的头磕在地上,就此不敢再抬头起身了,但她冷汗直冒,闭目懊悔至极,回想方才亲眼所见,在司衣局时的白久甩袖了傅辞,离去时,特在门口,点名召了玉千出来。

她身边的侍女一看就不是上次的蕊儿,全然是生面孔也就罢,一眼看得出她脸颊有斑点遍布,这等症状,像是常年在海上暴晒导致的。

玉千深知她是渔女,但跟在白久后头没脱口而出大声喊叫,在旁一言不发。

“公主,您这是又要突然去哪?”她开口细腻警惕,跟其样貌相对比判诺两人。

“怕什么,这后宫地位比我高的只有我自己,我能去见的,也只有他了。”白久也与她熟悉,说的话也不需多费口舌,“你呢?还不打算走的话,在这时日长了,是会被发现的。”

“死,我从来都不怕,但温渔也不傻,我来是为了公主的安危,怎么可能有随便离去的道理?”她神情逐渐激昂,抓住了她的手腕,“您一定是有心事的,千万不要一时糊涂,和主神生出嫌隙。”

“那便托你帮个忙,可好?”看温渔着急,白久顺水推舟,另说一事。

之后至于是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话,自当是让温渔离开,去准备好一条客船,来中州的渡口等她,临行前还不忘将腰间的玉佩取下,徒手折了一半给她,当作信物。

此外,便是拉着她来到了中宫大殿,玉千是口服心服,才会安分守己的跟在她后头不打道回府大哭大闹。

因她自打跟出来的那一刻便知道了,哪怕是阴曹地府,她也不枉费从此走一遭。

白久虽说不是什么可托付的世上万般好的人,更何况她还是女子,由外而来,算不得有什么才貌双全,但玉千只知自己是着了魔的至死不悔了。

“主神陛下宽厚明理,臣妾想求您赐她个纳税女官,好得权在手,辅佐您过这一时难关”白久脱口道出,不施粉黛本本分分,“还请主神示下,如若可以,现在就赐她……”

“来人,将玉玺赐给司衣局的宫女玉千,传召下去,今后她就是内宫唯一的掌税女官,钱财俸禄之事,除她以外,今后无人可及。”鹤容世抬手断了她的话,举止洒脱,面无表情的叫来了外头的宦官,干脆利落的吩咐下了口谕,“传我口谕,这中宫的门你们此时不用守了,即刻下去查办吧。”

“奴才遵命。”带头的宦官是中宫的老公公,低头鞠躬令了命,转脸看向了一旁的玉千,“姑娘,请随老奴来吧。”

“奴……奴婢告退。”玉千望着白久后退,直至转身,跟着一批批的脚步人马离开。

宫门不曾关上,宫人都知道鹤容世和白久是有了孩儿的,名正言顺的君妾,自当行什么都不是有违天理见不得光的。

顷刻,白久身后无人遮挡天照进光,洋洋洒洒照得她这身鎏金周身灿亮,暖了鹤容世的脸庞,融进了他黑眸里。

“……”白久才知他一直瞧着自己,看得沉醉,看不透他这是怎么了,抬眸一看他,日光照面多生憔悴,脸色静谧安详像是深洞中挖出的一座神像而已了。

可眼下比起这些,白久竟也说不出一字的嘘寒问暖,好似自己也不曾好受过半分,又能如何呢?

“除此之外,你就没有想和我说的?”鹤容世甩袖转身往里走了几步,觉得自欺欺人,眼不见为净。

“臣妾单薄低贱之身,能得主神恩宠如此,已然是无上福泽了。”白久收了方才软了半寸的心头,上前几步又给他跪下行礼,“是臣妾无端的给您添了麻烦,还请您责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过父皇那边,是又答应了他,才来管我助我的。”鹤容世跑到案前撒了一地文书,撑案垂头,又是一言不发。

虽是什么都没说,但白久知道他并不顺畅,段印染是段久卿的父亲,段久卿身死之后,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会事事打压,难以认同鹤容世,这个未曾保住自己女儿的人。

跟方才白久对傅辞同理,焉能后悔万分到阿姐活生生的真出了事,才会追悔莫及曾经自己弱小无力吗?

但鹤容世这人,从来都是孩童心性,真的大喜大悲了,是吃不进假惺惺软绵绵,只在表里的温声劝慰的。

“主神猜得没错,臣妾的确是受命于太上皇陛下,特来督促协助您。”白久索性不在侍礼,荡着双臂自如走来,笑脸相迎,冷嘲热讽,“但是鹤容世,你以为自己是个能堪大恩大德,一手遮天的无上能人吗?”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鹤容世吃了她这激将法,猛的转身瞪大了眼炯炯有神,“你可知道你能站在这,是废了我多少心力时间,我曾不惜放弃这皇位出走,所过之处杀尽了十恶不赦之人,可你们,从来都和那些世人一样,对我瞧之不起,厌弃至极。”

他此番一席话,道尽十几年来心中悲苦,无论如何,从始至终都是白久在明,他在暗,能让人看见的苦少乐多,无人能解。

可曾经,段久卿一直是他心头彼岸,一片净土,停歇靠岸的所守之人。

“呵,是吗?”白久眼中不为人知的闪过热泪氤氲,转头红了眼眶,委屈由出,“但你以为,自己这一时发疯癫狂所犯下做下的事,就是万全之法吗?我是个人,我应该生在尚海城,而不是来到这,从你们不覆人性的习俗,压抑本性成你顺风顺水的妻妾!”

前头千章万绪不足为重,唯独这顺理成章道出的最后一句,才正击了鹤容世心上当头一棒。

“原来,你厌恨我才是真的。”鹤容世倒不脆弱,反有勘破真相的铿锵有力,“我带你回来之后,一直知道你心中不快,但我以为天长日久,你也曾为神族出生,总会因为我喜欢这里的……”

“主神说的什么笑?沉海十几年,白久从始至终,不过是您缝制重活的,能活着的,谁还能再忤逆天道再为神为仙呢?”白久悠然提起裙摆,走上高台案前,与鹤容世近在咫尺,松手撒开,“说起来,这些您比任何人都再熟悉不过。”

她再走近一步,伸出手来挑起他的下巴,仔细玩味观赏:“您心中秉公持道,生杀大权之下,人畜有别,该称我一声,‘鬼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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