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民世篇 红舞鞋
沉入梦来,剖析其心,冰碎一瞬,迷茫自悟散云来。
魂牵梦萦孤城闭,乍醒原是大梦一场,疼痛如初。
以梦作为死后的境遇,是否可会有人堪透,不惧生死,麻木不仁,将所有一切爱恨嗔痴习以为常,心如死灰,独存执念……
行尸走肉,不人不鬼。
伊始的百乐门,是自新世界,划分新地之中,最为华贵的尚海城内,所有来往权贵的交汇之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里是雍容华贵的巢穴,万恶滋生的极致,无人管辖的大乱四起,人多口杂,百乐门作为百齐放的首要地界,自然在早时就发生过大事。
只不过它根基过重,许多各部人都不信邪,时间磋磨,事也就盖过去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留在了这里,被自己曾经认为的平凡和蔼的林经理,困在这幽暗的闸门后,还有我双脚上,怎样都无法摆脱的红舞鞋。
我叫吴天鹅,是从中州来的,家中父母在潮水之后离异,只好来到尚海城来赚钱工作。
那时候的尚海,连街上脚踩的地砖都是新的,下船后我不敢有所迟疑的满大街去打听,可大多都是嫌我年纪小,挑挑拣拣的都不敢要雇用我。
我活得如朝露,苦多福少的有好几天都流落在大街上,只敢买这里的馒头,一半当一餐的吃。
常常会想起,现在所见的高楼平房,时兴车衣,那场潮水,在那时候那一年,人尽皆知是末日袭来对所有生灵的洗涤与考验。
没有半分的留情,无论是削铁如泥的金刚铁钻,还是无知无识的粉草木,无一幸存。
后来都在口口相传,这潮水是顺着神的旨意而来的,触恶即魂飞魄散化为乌有,独留善者可长存无碍。
这样的下场,和那从诺亚方舟上,原本是与主神成婚的妖后,是一个下场的,就算是尸身及时被打捞上来,也难掩身上,不堪入目血迹斑斑的酌伤之痕。
传说她的名字叫段久卿,是个容貌不施粉黛的红颜祸水,之前我还在心里万般可惜了她死得不光彩,没能得个善果留个晚好的全尸,但是眼下看看自己生不如死的,还不如跟着随潮水离世来得好。
又是个难熬的深夜,可怕的是,现在已经入了秋,白天夜里完全是穿别样的衣服才能过去,我离家着急,并没有带什么厚实的衣物被褥。
抬头看轮月高照时,正好瞥见了百乐门的金碧辉煌,希翼燃气之下,跑了过去紧贴着墙,竟真的觉得暖和了大半,好受多了。
“你是哪来的小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街头不回家?”沧桑磁性,看去见着了个面色仁厚的人背着手,无奈的低着头看她。
“对不起先生,我实在是太冷了。”我两股寒战站起,双臂还是离不开的自抱着自己的身体,逼迫着自己向外迈开了步子,“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离开。”
“不用离开了。”刚转过身,身后传来了他厚重的声音,似富足的打火石,擦出了火苗子,“我这百乐门可是立过规矩,门外不许乞丐逗留的,所以为了补这亏空,从今天开始,我请你来我这工作了,可以吗?”
“您,您刚刚说什么?”我全身上下的经络顿时通火的红了脸,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的探头问。
记得当时,我见面前的林经理依旧笑着,一言不发。
“要真的是这样的话,真的是太感谢你了先生!”不顾着天寒地冻,跪下来重重的磕了头。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抬头看他转身走入门内,“外面太冷了,我在里面还有事要忙,可不能耽搁。”
看着林经理的背影高大厚实,我欢呼雀跃的跟在了他身后。
踏入了这温火通明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也愿意,永远留在这里。
要永受万众瞩目的华光与温暖,外面一墙之隔的寒冷刺骨,和我与世隔绝。
“就在前面了校尉,我已经探了路,林经理刚刚要去的那道闸门,不像是给人住的地方,我们得赶快。”路义扶着雨师赋嘴上如实报告,脚下动作和他一样好不倦怠的愈发加快。
“这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雨师赋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江柔茵和白夫人,骤然停步,“你知道她们这是要去哪里吗?”
江柔茵他不熟悉,可白夫人若是在的话,十有八九和白久离不开关系。
“她们这是要去……”路义皱眉思索,惊得平了眉目,“不好了校尉,她们也是去暗室的,我以前走过百乐门的后门,是与那道闸门是相对的!”
“我先走,你在后掩护我。”雨师赋听了,比他更急,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了一句,疾走如风般带跑,手还习惯性的掏出了枪,双手上膛。
“校尉你小心点!别为了手无寸铁的人扯痛了伤口啊!”路义也迈步追在了后头,低声下气的劝阻。
雨师赋此刻心急如焚,掏枪已是追到了离她们高跟鞋几步之遥的身后:“都给我站住,再敢往前一步,我就让你死在这。”
“你,你是谁?”江柔茵受不得惊吓,咋咋呼呼的问出了口,“你就不怕被抓吗?”
“最近这尚海城血腥重,多死一个少死一个,只不过值一颗子弹而已。”雨师赋的枪口又用了力抵住了她们的后脑勺。
“原来是雨师校尉啊,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是白府的,您还认识吗?”白夫人讪讪开口,“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能够在这碰巧遇到您,是在忙着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算你识相,还不赶快滚?该回哪里去就回哪去,敢再靠近她一步,我就要你脑袋开。”雨师赋推己及人,也算是在尚海城混久了,知道白夫人明里暗里是个做着春秋大梦的返古妇人。
白久之前的祸事接二两三,一桩桩一件件都伤到了不少人,她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杀一儆百,无可破解。
但是就在前两天,她却不痛不痒轻如鸿毛的登上了报纸,说她协助了调查,是个智勇双全的良民。
滴水之恩般的一瞬润了她干枯崩裂的现状,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进了百乐门,但这也意味着,雨师赋要找她,会更难了。
若说先前的她,身负千百条罪案,负重前行万人盯紧,那现在的将功折罪,就是个暂时自由的好机会。
雨师赋分神完毕,才注意到白夫人从方才开始,一直没有在说话。
“怎么?还需要我送送你吗?”寥寥几语,雨师赋皱眉,逼迫催促。
“哎?我以为校尉刚刚是想到了什么,原来不是吗?”白夫人忽然惊诧,双目低垂无光,大失所望。
“说,又在故弄玄虚什么?”雨师赋倒是心里被挑起了兴趣,枪口又抵近了一些。
“您知道的,共同的敌人就是朋友,老身之前听商小姐提起过,您为了得到她,打算将她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是吗?”白夫人反而无所畏惧,笑着说,“这可真是太好了,看样子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什么?”雨师赋刹那间被惊得半晌才反应过来,双手同时缓缓的收了枪。
“可我记得,白夫人您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江柔茵顿时有了胆子,“我可是听你亲口说,要拿回她手里的白府房契,然后毁尸灭迹的啊!”
“你果然不可信!”这次雨师赋唰得举起了左手边的枪,眼看着他手指就要扣下!
“江小姐你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只夺走她的内丹,让她手无缚鸡之力,此生今后生不如死,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白夫人扯着嗓子低声沙哑着嘶喊,带着整个身子抖了抖。
“真的是这样吗?”雨师赋手上的枪是一时半会放不下来了,看向了江柔茵。
“刚刚……的确是我听错了,想错了,并没能想到白夫人是这层意思。”江柔茵双手紧握,抓着手帕也止不住的在抖。
“千万别骗我,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能够对着我的枪说话了,都懂?”雨师赋自顾自的看着裤腰带上的枪袋,从容悠然的放好枪。
在旁一边,白夫人眼珠子来回一转的给江柔茵甩了个眼色。
“好了,走吧。”雨师赋从她们中间擦肩走过,走在了前头。
常年平凡的枯木,一旦沾染簇盛开的藤缠身,就会融为一体,同气连枝,习以为常。
我能够感受到,自己已经和百乐门融为一体了,忘却了曾经也是摸爬跪打的街边乞丐,无法感同身受的施舍怜悯。
因为我已经割舍了它,在金钱面前,什么良心廉耻早已一文不值。
即使我能够登上舞女这个舞台上,也是林经理特意找了老师教导,才会学有所成的发光发热。
不值一提的温度与辉煌迷人的颜色交换时,我挣扎着选择了一个,每个夜晚下班踏出这片非人之地时,徒有一人捧着一枝玫瑰的懵懂少年。
他叫李小军,说是父亲一手操办的文社出了事的倒台被毁于一旦。
可他不死心,打算着重操旧业,总会有让文社的牌匾重新挂起,闻名于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