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混沌篇 处心积虑
逃难于审判来临之前,死留于罪人,生留于义人,水漫金山过后,归于原始之样貌,归零重生。
光生影,影捧光,殊途同归皆大欢喜,混沌于结合划分三五九等之后,黑白有别,世间常理。
人之罪生于情,因情而生六欲,自以为是便是起源,上行下效,以至于本性难移,无法痛改前非,神只能让人以死明志,以杀鸡儆猴,恐吓那些蠢蠢欲动心存侥幸之人。
段印染把鹤容世的话反复咀嚼,面前这已然能够和自己比肩的少年,早已更换了样貌,到底是受了何种刺激,才会这般激进呢?
以至于他一个活了两辈子两千年的人,才没因鹤容世提及娶段久卿,而去揣摩他的用意而暴怒,过去他那初来乍到的样子,段印染一见便知,他和自己是一类人。
故此才会担忧他言语有失,因他鹤容世当时身处险境,生死由命,更由他自己所行。
想到此,段印染的目光远观了起来,不仅仅是因自己坐在高堂,更在于面前这个势在必得的年少主神,有几分欣慰。
因鹤容世这般递进要求颇有道理,步步紧逼心思缜密,只不过他身上更多的是千担重任,那个蹦蹦跳跳再无心事的孩子,早已不见了。
“鹤容世,寡人刚刚赐了傅辞所带领的修士军正式成军,受宫里供奉,不仅如此,寡人还自作主张,把那兰许给了他,南诏国那边深感不错。”段印染一笑,同他说了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若是有心人,必然懂其中意思,字里行间却杀气腾腾越来越重,“而你,收编了云苏国,寡人不要这王位是无所谓,可去了这位子寡人还是一介神官,段家更是家族显赫,你有何资本得寸进尺迎娶寡人的独女?!”
“就凭云苏国俯首称臣于我,就凭我愿意让你们高攀,俯首称臣的道理,陛下应是最熟悉的,更何况此次覆灭本就是天意,就连那些罪人都有处置,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没有,这就是应该!”鹤容世傲然挺立一直没有坐下。
因他知段印染的王座现在已经形同虚设,毕竟帝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掐住了虎口,为何不能大声说话?
“好,势弱之时夹着尾巴做人,如今懂得该如何威风,主神作为学者,倒是天赋异禀。”段印染笑起来就停不下来了,怒笑苦笑皆有,这笑是礼数,更是拿这礼数掩盖喜怒不形于色,甚是高明,那笑戛然而止,他发出威压,命了剑来,“式微!”
“咻!——唰!”剑飞来,段印染人迎上接过,身形极快的向他杀来。
以前就立过规矩,娶段久卿的,都得和他过两招。
“锵!”鹤容世极快的抽出缠着腰间的经羽,刚好赶上了挡了下来,剑风荡漾,推倒了两边的座椅。
事不宜迟,段印染见着这当初捡回来的神器,倍加觉得有趣心血来潮了,一言不发的极速猛攻起来,因一较高下之时,多余的话显得过吵。
“久卿,姑姑再同你说件事。”少司命见她心意已决,是时候将刚刚洞察鹤容世的结果告诉她了。
“是何事?”段久卿回过神来,恭谨听着。
“现下我无法看星相,却能通面相。”少司命给她报喜,自己却肃然起敬,“鹤容世这人,近日他诸事居多,乃多劳之时,却甘之如饴,有对娶妻必得之势头,可是,久卿你红鸾也弱,红线毫无,就怕这有缘无分,他被人所害啊。”
“不求姑姑透露天机,只求告知破解之法。”段久卿懂规矩,这观天相的最损天谴,少司命已然不能观,自己也没有那般好奇了,在她心中,她是这里的公主,所有人都该好好的。
“那便是不能与他有夫妻之缘,若他硬要强求,你只能以身殉他,断了他对红尘的念想,让他一心一意,做个管理地界的主神。”少司命头回说出这等结果,连她自己都觉得诡谲,世上竟有这般如此的悲戚命人,全因红鸾毁于一旦。
“……久卿明白了。”她垂头丧气,垂睑忧心忡忡,不过瞬间又抬起头来,掩住难过之色,“姑姑,外边风大,您现下无事了,久卿就送你回去歇息吧。”
“唉……”不知是真累还是假累了,少司命只好成全她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让她有点事做,毕竟她有可能……
但段久卿不是这般想的,她明白鹤容世能够起死回生,若是他统一全地,到时候她又该死于何处呢?会是死无葬身之地吧……
段久卿心不在焉的搀扶着少司命慢慢悠悠的走,抬头见了一眼天边光还烈的高阳,此般不经意,引狼入室,一发不可收拾,心中有个声音和自己说着话。
她是真的很想跟鹤容世在一起的啊……想到心心念念,担心受怕,这感觉早就入木三分情深根种,进退两难了。
上通天庭,下到地底,再也没能这般男怕夜奔,女怕思凡,而今却是他走遍的全地皆为他的梁山,他全胜,独有她难舍难分,苦痛难说。
人有情而洒脱豁达性命短暂,神无情而当机立断长命百岁,各有苦楚,皆是可怜人。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此般,最是公正严明,同为苦命了。
段久卿忽而通达,他现下不过是上梁山的路上而已,并非身在梁山,那她,就更不能理所应当心安理得的,和他光明正大的琴瑟和鸣了……
一切伊始皆如此,不过是醒得晚,她段久卿到底还是有,吞下苦泪观今后的一天了。
“姑姑,久卿想问你,这样天天看天相的日子,煎熬吗?”她看向别处,不想让少司命费神看她的这副样子。
“痛的多了,痛到心死成灰,是会习以为常,不以为然的,又怎会有那个劲去跟别人诉苦卖惨呢?”少司命到底还是见到她落魄的侧影,如此苦口婆心。
“谢姑姑教诲。”段久卿见到了中宫外围独有的栏杆,不知作何感想,她明白鹤容世在里面,且有风从里头吹出,刮得她发鬓飞扬,霎时站住不再前行了。
她这发鬓啊,以前还能仗着年少不知事胡作非为,出宫随意的弄个大辫子,而今她已然成人,再这般做,定是视为胡闹不懂规矩了。
“臣藏书阁阁主孟挽歌,见过公主。”段久卿向后头而看,是她的孟大哥来了。
“孟大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记得太深了,段久卿怕他又是来说鹤容世什么不好,让她提防什么的。
他以前心思本不深,文文气气的,自从沧澜被害,在人前却强颜欢笑,人人都知他是个怎样惹不起的人了。
“公主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臣退一万步来说也是你的兄长,至于鹤公子,我早已释然,以前是我一时糊涂,听信谗言,但他,我也不打算深交。”孟挽歌撇得干干净净,独善其身。
他招了招手,苏苏蹦蹦跳跳的捧着盒子站上前:“公主您好!”
“孟大哥可真有本事,是如何能让书灵出面帮你提东西的?”段久卿展颜一笑,问着孟挽歌开玩笑。
“公主既明白天下无免费的饭这事,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陛下为何会与那鹤容世一较高下?”孟挽歌也暗示了,不顾她被点破的惊然,指着盒子里打开的整整齐齐如山的符纸,“鹤容世是我们这边教出来唯一一个飞升的,原以为是天纵奇才,可刚刚有宫人听墙角,才知他竟是主神。”
“公主,那让陛下知鹤容世身份的信纸既是你所写,那你们二人必然有成婚之缘,我再顽固也明白,这事拦不住,现下得知也只能庆幸,这么多年他竟然没睚眦必报把我们一锅端了。”孟挽歌一阵冷嘲热讽,段久卿也不好怎样说,全看他这般惆怅,感觉自己多说无益了。
“这,是我为你积攒多年的陪嫁,这嫁人为妇必然备受欺压,以防不测之时,你也好拿这些自保,我们不要紧,你活着,沧澜,云苏才会长存。”孟挽歌把一盒子的符纸拂袖变为掌心点大,放在她手里,随后便是一礼,“珍重。”
“孟大哥用心良苦,久卿感激不尽。”她亦是行了蹲身礼,眼前些许迷雾泪斑驳。
“恩公夫人再见!”苏苏有样学样的拜别,她这一开口,段久卿恍然大悟,她来帮忙,原是鹤容世的面子了。
“久卿,姑姑有些被风沙迷了眼,只能你一个人在这等着他了。”少司命也提了一句,方才孟挽歌来时,她一直回避,毕竟她都知道,所以见不得这些终落空的祝福了。
“姑姑慢走。”段久卿背着这股风,在少司命后头不缓不慢的,寸步不移的行了礼。
“嗡!”破空出一阵威压碰撞,段久卿用手挡着隔着缝隙看,鹤容世虽退出殿外,人却站得稳。
即使如此,她还是毫不迟疑的跑上前去,却不敢出手扶他:“你没事吧?”
“呼……公主过虑了,我要是有事,怎能护得住你呢?”鹤容世平了浮动的功气,不喘气的转过头来平了她的担忧。
“久卿,你来的正好。”段印染把剑反手收在臂后,快步走来,“这倒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小子,难怪你会为他写信给我,现在这事,已经定下来了,就差良辰吉日了。”
“是吗?什么事啊?”段久卿眼中无光,铁了心了。
“你们两个还瞒着的?容世,是你打算给她个惊喜吗?”段印染哈哈大笑了,还没过门就这般如此了,倒是好玩。
“父王,我……”段久卿仓皇开口,鹤容世似曾相识她这副样子定是大事,于是段印染笑了,他却一言不发,一直看着她形色变化。
“不用这样叫了,云苏已然收编,今后已无王侯贵族了,久卿,叫阿爹吧。”段印染欣然一语释怀。
“阿……阿爹,我觉得,此时正是大动之时,婚事得等成大业,来日方长都可,所以……”段久卿头回说谎,她身为公主,一直大手大脚,天塌下来也没人说她错,行事言语才会养成了这般习惯,可如今,却为了鹤容世,斗胆一试了,“更何况这婚事事关云苏之后,得谨慎小心。”
“女儿家害羞了,莫见怪啊!”段印染同鹤容世笑话她,他一高兴,见什么都是好的了,哪里像以前,见什么都心怀不轨。
“既然你们还有要事相商,那我就不打扰了。”段久卿口头上是变的快,可行了礼才踏实的回头走了。
鹤容世停滞的看着她走了出来,又转头过来看着段印染,从容不迫的打算辞别了。
“久卿这孩子,性子静,喜素,不喜欢一惊一乍,太过顾家,知进退,这今后,你定要照顾着她的心思,别让她寒了心才好。”未让鹤容世开口,段印染先叮嘱了几句,“像这样的离家出嫁的大事,她必然疑虑,那就拜托你了。”
“陛下尽管放心,那容世告退了。”鹤容世行的是尊老礼,稳重之下跨出门槛,快步追上了段久卿的身影。
段久卿走得极快,这般疾走以往都是用于救人这般大事上面,毕竟不是什么东西都会在那等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