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混沌篇 双生审判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忧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为信仰,更为文明,大义于此间,以此为傲,生儿为荣,此为使命。
望我们生于长河,不死不灭,不至于泯灭于罪恶之中,远远悠长,前仆后继终有归处,终结为结尾,更是万千起始,于万物而言,此为轮回。
因人多而成他们所助推而成的世界,云苏国还未灭,所以还要循规蹈矩,这是鹤容世对待她,爱屋及乌所做的事。
他以前心里就压着很多事,原本想以自己金刚不坏的力量给云苏做一个结界,一是路西法,二更是为了防……他那个所谓的父亲。
他早就习惯于独善其身,亲缘早于他一个从头至尾都专断独行之中再无关联。
工具人也好,利用也罢,反正早些年的那短暂的三十三岁人生,是他自己争气争来的,否则怎会入了上帝的眼,让他接管如今的地界。
但在这之中,段久卿好似意料之外。
伊甸园的确是意料之中,他也正需要这一片真正属于他的领地,可防后顾之忧,但他来之前已经和段印染做好了保密,而且已支开了段久卿,至此过后,他们真就分道扬镳此生也不知能否再见了……
就算商照薰来了鹤容世也不算觉得她是什么稀罕物件,反正早就习惯于这些人的追杀之间,胆战心惊早就习以为常了,但从未有人能够真正跳出来保护他,即使她不知道这个阵法是正如他所愿的,比起这个,他更欢喜于这意外之事。
真是自相矛盾,明明只打算自己一个人杀出来,多一个人无辜牵连都是毫无意义,但她却让自己再也遮掩不了那股子拦不住的感觉……
可能她就是答案吧,自己一个人走的多了夜路,不小心闯入夜市,以为铁硬之心不会因这点杯水车薪的微光而化,或是被烈阳高照所刺眼到心生厌恶,但拥抱他这股子寒冰冷冽的,却是温良如潺潺流水的明月傲雪。
倘若活水涌入,让自己的一切伪装都逐渐真实,让开明外表不再成为对待真心的欲拒还迎,这可能就是被爱的感觉吧……
鹤容世是给段久卿做了一托盘的吃食的,各式各样倒是不忌讳得很,好在这伊甸园与世隔绝倒也是个好处,没人虎视眈眈你的言行不一,也就他们二人相对,再无别人闲言碎语。
段久卿边吃边想着,这里固然自由自在,眼不见为净之后再也不用整天与宫闱中人斗智斗勇,口舌之争,还不如想想,这些为何而来……
先是长寿面后是好些水果羹糕点,鹤容世递给她时如此说:“要一个不剩的吃干净,都是食补,好助你快些修养。”
也对,自从他变成了主神就变了很多,这地方的角角落落他见着了都要管,就像是镇在这似的才有一日安宁,那当然,除此之外他还要盯着自己有没有吃好喝好,神呐,这已经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了,她已经补得太过于丰满了!
壮都能把人撞死了,什么路西法啊牛鬼蛇神见着了都得吓傻。
要命,长寿面还是看在鹤容世一脸认真的说是补她生辰才会给他个面子,没成想连个面都如此让人牵肠挂肚的才会每时每刻吃完了等下顿……
“鹤容世,你做少点,我就一个人,吃不多的。”段久卿仇深似海的盯着他再重复了一遍,这不是得寸进尺,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你不是吃的很欢吗?而且照着这个势头,放心好了,睡一晚就能启程。”鹤容世就这么批着件外衣长袍,坐在青石椅凳上,长发流泻,些许慵懒的看着手里的文书,时不时的笑话她几下,还能理直气壮的说这是为了养精蓄锐。
“……你真狗。”段久卿坐在对面,头回直说着人,总觉得他做什么事都是极有道理的损人,完全和宫里面那个唯命是从的他不太像,她越想越是不对劲,直接拍案而起,完美下手捏他的脸摸一摸搓一搓,“不对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啊?长成这样了还不给我笑一下。”
“我见你都是笑着的,还看不够吗?”鹤容世噗嗤一笑,绽了笑颜,由是有些享受的空出一只手来握住她,“听话。”
“……哦。”段久卿被弄得有些触电,抽回了手来,脸色甚是变扭的不知所措。
“主神,入夜了。”壁虎过来留了句话,很快就蹿走了。
这时候的果树大多都休眠了,也就壁虎天天上窜下跳的很精神。
“来,去睡吧。”鹤容世一挥手收回了文书,起身向她伸出手来。
的确没看错,从说完反行计划之后,果树们为了活命,消除鹤容世看见抓包他们和段久卿瞎聊天的错误,就告诉他了一些小线索。
说她现在疑神疑鬼坐立难安,可能连睡觉都不会睡得好,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段久卿一直都是这茬,共情梦做了十多年都能够不痛不痒的逞强,如今好不容易解决了,倒是鹤容世成了她的噩梦,一个寂寞空虚只见色救人的主神?
那没办法,吃的好一顿伺候,再使法术给她换行头,反正都能哄好,鹤容世永远不可能对段久卿生得起气。
“那个,鹤容世,男女授受不亲,你就算要陪着我,中间也要拉个帘子吧。”段久卿也大概知道他的用意,有些试探性的自觉的说了句话,毕竟是他说过可以叫名字的,威风一把她还是公主嘛。
“那好啊,公主喜欢就行。”鹤容世转过头来答应,又开始编制一块帘了。
段久卿松了口气,看他放开了自己的手,所以就连蹦带跳的扑到了藤床上,实行了她这二十岁都未能够做的事,趁着他没看见,还技术性的来了弹床空翻。
“这藤是活的,还望公主手下留情。”冷不丁的吓了一跳,鹤容世竟是背后有眼!吓得她在藤床上直接坐起身子来。
“你怎么拿活物当床睡?”段久卿实在是震惊一百年,他他他……真的是不止是小看了啊!
“这伊甸园都是活物,自然操控不了死的。”鹤容世倒是轻松的说着,才发现他把外衣脱下来当帘了,挂好以后转过身来看她,果真是身姿如松的好身段,黑丝绸金边的里衬更是干练挺拔。
“……”他这话说出来倒真让段久卿无言以对了,也是,只有软软的藤床她才睡的安稳,到底矫情的是自己,不可能赖得了别人。
“真是风水轮流转,我这一受伤,竟是连累了这么多人,可不比你相差分毫。”段久卿倒是放轻动作躺到了床上,规规矩矩,丝毫不敢乱动了,好像他刚刚那话在她心里像极了责备,又说:“胡闹了一场,早知道你在这里如此如鱼得水,真不该瞎操心,反倒是帮了倒忙。”
“公主如果要这么说,可就真是白费了这么多人对你的好了,而且,分明是那些蛇先伤的你,是我没能早些控制住伊甸园,如果没能救回你,说这些话的就是我了。”鹤容世说话又开始有趣起来,单手枕着,“难道你不心疼我吗?说了也没人听。”
“油嘴滑舌。”段久卿忍不住带着笑腔了,“你应该很庆幸,可以有个堂而皇之的理由逃离那座皇宫了。”
“我离开的只是皇宫,而不是你。”鹤容世的语气倒是沉重,一下子周边气息都静谧了,“公主在那座红墙绿瓦里面的不得已而为之,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你不欠任何人的,反倒是任何人都害你。”
的确啊,云苏虽说是能者上位,但从未有女帝一说,她的降生之后就再无兄弟姐妹,这王位自然饱受争议,这些年她行事为人都极为恪尽职守墨守成规,她太累了。
比这更累的如今还多了个雨师赋,本就算是段久卿的弟弟,早就把照顾他当成习以为常,但不知怎的,他就变成了如今这样,倒是觉得自己不值了,不值他为她成更好的人。
“可是阿爹说过,比这更让人廉耻的,是逃成了个败者。”良久,段久卿闭了闭眼,咽了口气如此说,“为了自己,起码得赢才能对得起。”
“你已经赢了,公主。”鹤容世压抑着浓重的激昂回答她的话,“你救了我,活下来的却是整个云苏国,所以他们此生,为你而生,为你而死,我亦如是。”
段久卿听闻如雷贯耳,她转过头从帘中看去,湛青色的双眸见着了光,就像是想把它望穿,可是终归不敢,她的眼前是阿爹阿娘的惨案,梦里是忘不了的被所爱之人挫骨成碑,她身在这局中,难以信任何人。
“鹤容世,你会是能和我站在一起的人吗?”段久卿说这话时声音细如蚊呐,眼有泪滴夺眶而出。
“我在,我是。”一阵独有的大风拂过,擦干了她的泪,与她相拥,依旧是他,也还是他,在她无声痛哭之中第一个奔赴而来的人。
“不要再提了好吗?是我救你回来的,是我啊!”鹤容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很怕她又一掌打出推开自己,他毫无还手之力挽回她一丝一毫,他连说话都在颤抖抽泣,厉声质问她,“我们就不能彼此相依吗!”
“……”段久卿像是第一次见他吼,但又好像不是吼,卑微得似在哀求,这五年平淡如水,的确是将他们分割不开了,这时的她倒是破涕为笑了,拍着他的后背,“好了,你先放开,都多大了啊?”
“我不,你一定是在怪我,要是放开了,你会又一掌把我推得好远的。”鹤容世这时停了停抽泣,跟个怕被丢了似的小孩一般,抱着才有安全感。
也是,她快死的时候可是吓哭了他,就像是现在这样,也不知怎的,就让他噩梦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