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的寝殿。
“陛下,皇后娘娘醒了。”嬷嬷匆匆跑进来禀报,她的脸色有些奇怪。
谢昭愣了一下,“长乐醒了?快请进来。”
长乐走入内殿,她穿戴整齐,梳妆台前放着她的首饰匣子。她坐在床沿,目光呆滞空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原来,我也不过如此嘛!”
谢昭蹙眉,“长乐……身体好些了么?”
长乐微微颔首,眉眼里都是化不开的冰雪。
“多谢陛下挂念,长乐身子好多了。孩子也好。”她捧着微微隆起的肚皮站在门口,随时都要走的样子。
“长乐!”谢昭厉喝:“朕要的不是你现在这个态度,而是让你振作起来!”
长乐抬眸,神态茫然的看向谢昭。
谢昭叹息一声,“你先休息一下,等身体恢复后再继续读书练字。我们再说生不出儿子的事情吧。”
长乐低头,“是。”
“你若是再这样颓废堕落,朕绝不饶恕。”谢昭转身,“好了,退下吧。”
长乐默默地离开了寝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看着屋子里简单干净的摆设,忽然觉得无聊极了。她趴在桌上,怔怔出神,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她从未哭成这般狼狈。
“娘娘别哭了,陛下可能也不是故意的。是朝堂上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我们都知道,现在左相一直在建议陛下广扩后宫,为龙脉延续做贡献。哎。他还是爱您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长乐抹了一把脸,勉强扯起嘴角:“嗯,会好的。”
长乐觉得心好疼,好疼,好疼。
浑身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痒。
“娘娘,王爷来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屋门处响起。
长宁猛然抬头,惊喜交加。
他竟然回来了?
“哥哥!”长宁欢呼雀跃的朝他扑了过去,紧紧搂住他的腰。
她的鼻翼充斥着浓郁的药草香味。她贪婪的吸允着,似乎恨不能钻进他胸腔里。
长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乖。”
他的嗓音依旧醇厚好听。可是长宁却感觉到了一丝疏远。
她松开长生,笑盈盈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殷勤倒茶,“哥哥,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长生淡淡一笑:“昨晚太累了,所以就没回来歇息。”
“哦,”长宁抿唇一笑,“是我吵醒哥哥了吗?”
“没关系,我正好有话跟妹妹说。”长生顿了顿,斟酌片刻,才说道,“今日朝廷传来消息,边疆守卫陈良病重,军医都束手无策,我想,或许我该回边疆了。”
长宁愕然瞪大眼睛,随即露出一副不舍的表情。
“哥哥,你这次要去待多久呀?”
长生摇摇头:“不清楚,也许明天就要启程。”
他停顿一瞬,“其实,我也舍不得你。可是陈良病重,我若不归,只怕会牵连你。”
长宁咬唇,泫然欲泣。
长生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傻丫头,哥哥只是离开几天,很快就回来了。你放心,哥哥一定帮你夺回你后宫之主的位置。”
他眼底闪烁着锐利锋芒,仿佛有种睥睨众生的傲慢和狂妄。
长乐看了,微微一愣。
“长乐,你记住,你是皇后之尊,是大明未来的国母。你要有风度有修养,决不可因为儿女私情坏了自己的名节和声誉。这点,你明白了吗?”
长宁点点头,乖巧的答道:“我明白了。”
长生满意的拍拍她的肩膀:“那哥哥走了。”
他刚站起身,却被长宁抓住胳膊,“哥哥,你不陪我一段时间吗?”
长生迟疑片刻,温和笑道:“我不方便留宿,还是赶路要紧。”
长宁撅起嘴巴:“那我也要跟着去,谢昭他非要逼我生儿子,生不出来我跟谢长宁都会有危险的!这个节骨眼上,唯一能替我撑腰的人,你还走了,你让我在这个深宫里面怎么办哇”
“呜呜呜——”
长乐哀声遍天。
长生皱眉道:“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哥哥,你是最疼爱我的哥哥,我怎么能让你抛下我独自一人去西北冒险呢?我一刻都不能离开你。我要跟着你一块去西北,我不要留在长安城,替他生孩子!”
长生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长宁拉着长生的衣袖,“我知道哥哥是嫌我不懂规矩,没有教养。可是……我不想再这么活着了。”
长生盯着她,神情肃穆。
长宁突然抽泣起来,“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受不了了。我觉得谢昭根本就是忌惮你才不愿意纳妾,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我!”
“够了。”长生沉声打断,他的面色铁青:“你这样胡思乱想,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是除了这个,我又能做什么?”
“长乐,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是父亲和祖母临终托付给我的唯一的希望。你必须坚强,不仅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更因为你是父亲和祖母最爱的女儿。你是大明高贵的长乐公主,你不能自暴自弃。”
长宁的双肩剧烈抖动,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滚出。
良久,她擦拭掉眼泪,倔强的扬起头颅:“我会努力变成一个好女人,但是,如果哥哥不需要我,那我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当一个废物公主。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长生气结。
长宁忽然又哭了,“我知道,我知道,哥哥心里喜欢的是三嫂,你们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只会关注三嫂的需求,不会关注我的。”她说完这句话,就飞奔着往外冲了出去。
“长乐!”长生大喊,可惜长宁已经跑远了。
“唉!”
她跑到院门口时遇见了李嬷嬷,两人一言不发。李嬷嬷扶着长宁离开了公主府,将她送上轿子,才转身折返。
“公主,老奴劝过您,可是您不愿意听啊!”
长乐闭着眼睛靠在轿子壁上,半晌才睁开眼:“李嬷嬷,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的肚子生一个男孩还是女孩,我要跟着我哥哥离开这里。”
“您疯啦,您怎能这样?”李嬷嬷气恼的说道。
“我不管!反正我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待着!”她掀开车帘子,探出头,望着全新的公主府巍峨的建筑,心里暗忖: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权柄跟财富杀回来。让这些狗屁规矩,统统滚蛋!
……
长乐离开了。
她偷溜出去,骑马离开了盛京。
她不敢让长生知道,也不敢告诉任何人。毕竟她还有一张底牌——她手里握着沈家的罪证。
只要她捏着这份罪证,不愁沈家人不听她的。
长生在房间里静静坐了片刻,缓缓叹息一声。
他推开窗户,遥望远山,眸子里浮现出冷漠的寒意:“边疆守将陈良病重,你要回长安。你回长安做什么?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长生冷冷的勾起唇角,眼底划过冰冷刺骨的嘲讽。
他转过身去,拿起笔墨,刷刷写信。写完信后,他叫来心腹侍卫,吩咐他立即将信送到边疆。
等那边收到信后,就会按照原计划行事。
长生站在书案前,低头看着桌面上的字帖和古玩摆件。
他的字迹清秀而飘逸,如同他的人,一身傲骨。
他轻轻摩挲着宣纸上的诗句,眸光渐渐深邃悠远起来。
长乐推门走了进来,轻轻的喊了一句哥哥。
梦醒了。
无数混乱的记忆,复杂的情绪,如潮水一般,掩盖了长乐当下的所有感官,她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就像海底濒死的鱼。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喊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
“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