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仙女归来
七月半，人间鬼节。
没有阴风凛凛，只有一轮玉盘似的月，被白日的雨气笼着，模糊了轮廓，还是很美，影影绰绰的美，如梦似幻的美。
鬼门开，百鬼未临，他来了。
哒、哒、哒、哒……
脚步声不疾不徐，笼子里的女人惊地坐起，瑟瑟发抖地往后缩。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敞着一条缝，银白的月色漏进来，把薄薄一缕光洒下，落在冰凉的地板上，落在金色的锁链上。
咔哒。
门被推开，风一股脑灌进来，带着微热的潮气，还有他身上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走廊的强光照进了常年不见日头的房间里，地上的女人抬起手，挡住眼睛，手腕的锁链被扯动，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在指缝的微光里看他——她的丈夫。
小李看见了她抽出来的体液，还有掀开布后的尸体。
“停车场在业务大厅的前面，你停右边，左边是接尸车专用。”
很快，值夜班的工作人员赶过来，四十多岁，是位女士，戴了口罩，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殡仪馆的工作制服，她和接尸的人低声交谈了两句，然后拉开裹尸袋的拉链。袋子里是肝病晚期的死者，脸色蜡黄，女人看了看裹尸袋上的牌子，核对完身份，然后推入防腐区。
“你说领领？”老冯嗯了声，语气不无佩服，“一般难度比较大的遗体整容都是她来做。”
她好像脾气很好，温声细语地说：“你可以先出去，等吐完了再进来。”
明明景召才是捡来的。
“领领。”
别墅外面，有一棵年岁很大的梧桐树，树上乌鸦在叫，月亮在看，树下虫在鸣，蚁在爬。来来往往的人目不斜视，争奇斗艳的开得肆意张狂。
深咖色风衣里是白色帽衫，他环顾了一圈之后，走向咨询台。
小李腼腆地点头。
“你就是新来的小李？”
“……”
他们都是馆里的遗体整容师，也有人称他们为入殓师，或者葬仪师，平时的工作都有分工，之前有家属闹过，不仅分工，还分男女，有的负责防腐，有的负责清洗，有的负责穿衣，还有负责化妆和修复的。
不多久，屋里传来女人的哭声。
阿壤是她母亲为她取的乳名。
打火机的火灭掉了。
她声音甜甜的，有点软，好听得让小李都忘了发抖。
左边通道进去，右手边倒数第二间。
小李也不想留下来添麻烦，说了声抱歉，跑了出去。
眼睛最漂亮那个他就不认识，有人叫她小商，也有人叫她领领。
商领领收回目光，转过头去，用指腹压着唇：“嘘。”她上前，摘了防护服的帽子，取下口罩，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仙女脸，笑得很甜，“不是鬼哦，是仙女。”
接尸车……
这时，月亮躲进了柔软的云朵里。
“阿壤。”
原本昏昏欲睡的陆常安女士一个打挺，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是让你别来吗，大晚上的开车多危险。”
防腐区的右边是冷冻区，再往右是遗体修复、化妆的整容区，都是独立的楼栋，由过道连通。
陆常安一脚踢向旁边刷手机的二儿子：“杵着干嘛，还不去给你哥买宵夜。”
她说：“你好呀。”
小李心不在焉，眼睛飘到了修复间：“她是这次修复的主负责人吗？”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遗体整容这个行业。
注射到一半，她回头：“可以帮我拿一下工具箱吗？”
她没很多词汇量，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很迷人，五官明艳，浓烈又精致。
她让他滚。
他有一副很漂亮的皮囊，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人皮下，是七月半的鬼。
“呕……”
“要把小哥哥关起来，只和我一个人玩。”
“在一楼，二号灵堂。”
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在玩手机，闻声抬起头来。
“哥，你到了没？”
他合上眼，没一会儿，声控灯暗了。
他来之前，听师父老裴说，这位死者是交通事故的罹难者，面部被车轮严重破坏。
男孩挂了电话，进去了。
她叫商领领，是商家大魔头生的小魔女。
他说，我好爱你。
爸爸问她要笼子做什么。
他隔着口罩捂住嘴，把酸水咽回去。
过了好久，女孩跳累了，靠到墙边，用脚踢地上的地毯。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哑，带着明显的倦意：“在找停车的地方。”
他一下没忍住：“呕……”
声线低，音色沉，是一副好嗓子。
换好防护服后，他拖着千斤重的脚步进了遗体修复间，里面人不少，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屋外走廊里，女孩穿着公主裙，六七岁大，头发披着，耳边别了闪闪发亮的钻石发卡，月色、走廊的灯、还有楼梯里的光交汇在一起，因为明亮各不相同，把地面分割成明明暗暗的光斑，女孩提着蕾丝的裙摆，在光斑上跳房子，裙摆坠满了各色宝石，红的、绿的、蓝的，把光晃了个透，一闪一闪。
“请问二号灵堂怎么走？”
殡仪馆，守灵厅，秋日的凉风，蓝色火光，女人，还有远处似有若无的啼哭声……刚从一号灵堂出来的中年女人被吓了一个哆嗦，嘴皮发白、发抖：“鬼、鬼……”
*****十八年后*****
晚上十点，华兴殡仪馆。接尸车开进馆内，路过百米绿荫，把一盏盏老旧的路灯抛到车尾。停尸间在殡仪馆的最左边，接尸车驶过专用车道，停在停尸间门口，经过消毒水喷洒之后，车上下来两个人，都身穿西装，手臂上绑了黑纱。其中一人拉起后盖厢，另外一人走进停尸间，把不锈钢的运尸车推出来。两人对了一个眼色，一起上前，把包着黄色尸袋的尸体抬出来，放到运尸车上，推进停尸间的消毒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