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天机

你可曾事先知道他们会为你而死？

她曾在万晟眼里看到他被五马分尸，接下来又看到关离被烈火焚烧而亡。灰影万箭穿心，天机巷的老卦师则为救那个一面之缘的红衣男孩，因山崩而殁。

唐汐被秦玧腰斩，秦玧又死于柳。赵童本应死于丧尸之口，却又因为虚通的干预，延长了寿命，最终为了顾雨盼一头撞死在九宫八卦阵内。

而她也看到了顾雨盼眼里的未来会死于野猫攻击之下，可谓善恶到头终有报。

她看到了寿终正寝的玉瓶与蓝以墨，所以她放心地将他们留在身边。何必方与楚家皆为将相之才，寿过八十，所以她连哄带骗地将二人纳入麾下，为无华军卖命。

但始终有那么几个人，她不但看不透摸不清，直到现在她也依然没有搞清楚原因——为何他们眼中的未来，与其他人不一样，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令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窥得一二？

如今，她却突然懂了。

东方乐，紫气东来乃紫薇星下凡，是天选之子，他的命运又岂是她能轻易看透，妄图干涉得了的？

紫薇星为帝王，必须得有“百官朝拱”方能显达。而凌云，乃背地里资助无华军起义的头一号人，辅助的必定是正道，为紫薇之辅星，举足轻重。

这般能轻易影响国运之贵人的命运，她自然也不能看透。

除此二人之外，她看不到命运的，还有四人。那便是段顺姑，小鱼，将离，以及聂意寒。

而如今，眼前姑娘的轻轻一问，有如当头棒喝，令她那盘踞心内许久的浓雾被一击而散，一片豁然开朗。

名医来到地下室，在聂意寒的尸身面前伫立许久，眼里有浓浓的悲伤不断弥漫着。

此时的她披头散发，面容枯槁却身披少女服饰，身后还有一具来历不明的尸体，即使青天白日，也忍不住让人心里发怵。

魏婆婆本来就因身子原因极少待客，不管村里人有什么事儿找上门来也是邢知儿在传话，因此亦无人发现这一场李代桃僵。

她甚至不敢烧掉聂大哥的尸身，同样是怕将虚通引来。

她本以为自己会无声无息在这里死去，不会有任何旧人知道。

蓝以墨也走了下来，静静地陪他站了会儿后，道：“聂大哥在天有灵，定会保佑姑娘能好起来吧。”

“我们有这么多人，一起护着小师妹，就不信那虚通敢跑上门来！”石苍术攥紧了拳头，其实心里反倒希望虚通会闯了上来，让他狂揍一顿好出气！

…

带着净净回奇门山固然是必须的，不把她绑在自己身边，他实在片刻不得安。但如今净净这样的身子，又怎经得起车马劳顿？

是呢，她也是时候在师父坟前上一柱香了。

池净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放声大哭。

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那晚他与聂大哥是如何生死决斗，但她醒来后看到只余一口气的聂大哥，而虚通却不见了人，她也可以猜出个十之八九。

琉璃也哭出了声，她边替她擦着眼泪，又给自己擦，但这边才擦干净，那边又汹涌地流了出来，她简直哭得手忙脚乱。

“大师兄，你走吧，带着他们离开这里，离开我，求求你。”池净一口气将所有事情道出，疲倦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害怕虚通寻来，害怕聂大哥的新坟会暴露痕迹，害怕连累邢知儿与她的祖母。

因此她再度上前，“婆婆，跟我回家吧。我们先把车上这位公子葬了，你便跟我回家吧，自此隐姓埋名，不问俗事。”

“对了，大师兄。”尉迟无梦上前给他递了一张纸，道：“二师兄来信，说终于发现虚通踪迹。”

将离缄默不语。

在那段她最痛苦的时光里，除了悼念灰影，她其实更多的是思念姑娘。

那密道，本是前朝战乱之时邢家人所挖，用以躲避祸事之用。

所以她才从他们眼中看不到与他们有关的死亡场景……若她能看到，若她能看到！

说罢，她握着他的手，连同他手中的香一起上下摇晃，火苗很快熄了，余下冉冉清烟。

池净想起那个被饥民们烹煮的小男孩，胃里一阵翻腾，推开车厢的门张嘴就吐了出来。

祖母不止一次说过，会主动向弱者伸出援手的，不会是坏人。

孩子的啼哭声蓦然响起，将她们的哭声都压了下去。

上了香，烧了纸，奠了酒。

“我也要去，祖母在哪，我也要在哪！”邢知儿一听，不得了，忙跳了起来也报了个名。

马家村那一带有一个破庙，庙里有一尊看起来很悲伤的菩萨，破庙前面有一棵很大的榕树……

池净灵机一动，“他是不是出现在马家村？”

“现在，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石苍术听见虚通的名字，咬牙切齿地道。

一个被扎透了心的人都能死而不僵，转眼翻身一跃而起，她又怎能再拿别人的性命来冒此大险？

最后，她在聂意寒的尸身上撒上了不腐粉，经魏婆婆同意，藏在了家中杂房下的密道内。

奇门山山清水秀，有师兄们，还有师父……

“呵呵……”池净扯了扯嘴角，喉间滚动着古怪的笑声。

“姑娘，我的姑娘……”玉瓶泪流不止，颤抖着手，轻抚着池净那刺目的满头白发。

“石头师兄……”池净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着半躺在床上，一丝死气盘踞印堂之中的老人，他眼里有着心疼又有着责怪，“你居然把我们都当外人！”

蓝以墨亦坚决地上前道：“姑娘上次被虚通掳走，我也难辞其咎……我没有好好保护姑娘……请将离大哥让我将功赎罪，陪在姑娘左右吧！”

“玉瓶，以墨，名大哥！”她哭着猛然下床站了起来，激动地想往前走，可是眼前一黑，倒进将离早就准备好的臂弯里。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能轻易出手！

“先监视着，不要轻举妄动。”

将离眼眸闪过一抹寒意。

可她又能如何呢？

将手中的祭祀品点燃，她看着火光直愣愣地发呆。

虚通对他们奇门山是下了一番苦功夫来研究的，因此不但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甩开他们的追踪，还能一次又一次被他逃脱成功。

…

池净又缓缓转过头去看她，似乎被她所说的“隐姓埋名，不问俗事”所打动，许久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呼，呼！”蓝以墨燃起了三柱香，火力有些猛，他忙朝香头处吹着气，想将那束火苗吹熄。

“东离这半年以来有不少水灾旱灾。”石苍术再次意味深长地道。这是虚通惯用的伎俩了，人为地制造灾难，再从中挑选适合的人来窃取阳寿。

不懂武功的就别添乱了吧。

池净回过神来，忙阻止了他：“以墨，香是不能吹的，这是大不敬。”

名医！

…

灰影和池净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已经失去了一个，绝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