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窃寿
她正兀自发着呆，房门却蓦然被人轻轻推开来。
邢知儿有些忧愁的脸探了进来，又双眼微亮。“祖母，你总算醒了！”
她掉头就跑。
池净失神地盯着半开的门一会儿，“知儿被吓跑了？”
也是，也难怪啊。任谁看见自己家里行将就木的老祖母床上还有个年轻貌美的小哥，谁不吓得拔腿就跑？
将离没有说话，横过手来搂住她的腰，睡意仍浓：“净净，如果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
这一年来，他也几乎每晚夜不成眠。
池净身子一僵，“我……”
她“我”了半天，终究叹道：“大师兄，我现在这般模样当你祖母都绰绰有余，你要不要也叫我祖母？”
将离唇畔那抹满足的笑瞬间定格。
“我没有觉得你身上的气味难闻。还有，我很高兴能提前见到你白发苍苍的样子，不用等几十年以后。”他语气里是对她满满的眷恋。
伤心吗？
池净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满脸的皱纹，自嘲地笑了笑，又把银票给她：“不用管我，你快走吧。”
她双眼一，眼前的虚通开始看不真切了，似乎有了好几个重影，而此时，她迷糊听到身后聂意寒一声暴喝冲往这边了过来！
虚通的手指被聂意寒逼开了，她也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伺候着池净洗了脸，邢知儿扶着她也来到桌边坐下，将离这才与她一同起筷。
于是她愣愣地，掀开了车厢的车帘，一张与玉瓶有三分酷似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池净一时气紧，又咳了起来。
“你为何哭？”
…
邢知儿识时务地收拾好碗筷，退了出去招呼“祖父的师弟们”。
是呢，她差点都忘了自己怀里还揣着好几张银票，而这些银票还曾随着她到鬼门关走了一趟，依稀记得还被印上了“冥元”二字……
按净儿的说法，这老道不知做过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又偷了那么多人的寿元移接到自己身上，谁知道他还留了什么后手？这种祸害，就该烧死，让他灰飞烟灭！
是因为那被虚通提前挖空了的佛像么？
“嗯，你说了一半。”将离擦了擦嘴，好整以暇地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接着往下说，净净。”
哪知将离再次浅笑，将她拉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所以为了预防万一，她把虚通心脏附近都捅了一遍。
“嗯……”然而心里的不安让她走了几步后，还是选择回头。“聂大哥，我们把他的尸首烧了吧！”
待她醒来，她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被虚通吸得仅余一口精气元……而聂意寒奄奄一息倒在一旁，而虚通老贼则不知所踪。
是不是因为外表老了，所以心也一定会跟着老？此时此刻，与将离亲昵至此，她发誓她此刻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孙子！
她怕了，真的怕了，她认怂了行不行！她没有女主光环，也不是什么救国大英雄！她死不足惜，但别人的生命同样金贵，她不要再有任何人为自己牺牲！
“那日，聂大哥与我趁着虚通被月蚀所影响，身体变得虚弱不堪，合力将他斩杀。我们明明看着我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那是心脏所在的地方，绝不会出错的……”
她不知道虚通是活了死了，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头寻她与聂意寒报仇，她拖着孱弱的身子，奋力将聂意寒拖上马车，随后在车厢内一并晕倒，任由马儿自己奔向不知名的地方。
房里静悄悄的，又余下他二人。
聂意寒只是稍作迟疑，便答应了。“其实我也觉得应该把他烧了，以绝后患。”
“你快回去救你祖母啊……快去，能救的就一定要救啊。”池净没有回答她，反而催促着她快走。
那夜带着聂意寒逃离之后，她便没有与人说过话，此时一出声，只感觉自己的声音陌生得紧。
她捂住了嘴巴，支吾道：“大师兄你别靠那么近，我……老人家的气味不好闻。”
将他杀死之后，她甚至还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
这时候的她，真的不想再听到任何哭声，任何伤心的事了。
衰老，是每个人都无法抗拒的。而老人身上有老人味，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并不是他们不讲卫生。
将离放下勺子，“净净，你还没说完你为何变成如今这样？”
祖……祖父？
“知儿！”像葡挞皮般布满老人斑的老脸一红，又恼又羞又涩，“你在说什么呢！”
“去你家？”池净下意识地勾了勾唇，把车帘彻底拉开，让邢知儿能看到车厢里躺着的聂意寒。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嗯，是啊，他居然没死。”池净讥诮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天道真不公。
邢知儿看着手里那张面额能吓死人，可以说一辈子都挣不到的一千两银票，彻底傻住了。
直到她以为自己要无声无息死在车里，与聂意寒一同作伴的时候，车外突然传来年轻女子的哭泣。
毕竟，哪怕一座房子住了七十年，也会有年久失修，设备老旧的毛病，何况人体？
对！烧了！一把火烧成灰，那么就任他是九条命的妖猫，也绝不可能会有翻身的机会了！
除了体内新陈代谢变得缓慢，身体机能频繁出现故障，从表面皮肤的松弛到五脏六腑的消化排毒功能失灵，老人们身上散发难闻臭味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我将离，以命起誓，定必会想办法替你把寿命要回来！”将离抱着她，恨声道。
他还有脸“嗯”！
池净暗地里瞪知儿一眼，可那丫头却对她鬼灵精怪地眨了眨眼睛，笑得跟朵儿似的，转眼又去讨好她的“新祖父”去了。
好不容易吃完了，她终于想起正事来了，“大师兄，喝完这碗粥，你就走吧。”
然而就算如此，她的心里也依然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我昨晚……还没说完吗？”池净愕然道。
离开这里，离开就快要死亡的她。她再也不想伤心，也不想再看到谁为她伤心了……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去，那滋味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