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守，我得守。反正我死在宗门外面，也不会放任宗门易主。”

左凌泉拨浪鼓似的摇头。

吴清婉幽幽叹了口气，坐近了些：“好在程九江也不敢兴师动众，最多叫两个帮手。你若是能跻身灵谷，凭借你的剑法，说不定还真能逼退程九江。”

“嗯……我没说会答应，也不可能答应。不过，你为什么不答应？”

“对。不过也不是炉鼎，这事儿对你也有益无害，如果能一起入灵谷，胜算会更大一分。”

左凌泉闭目凝神，眼前却总是浮现在石室中对谈的一幕幕——他总觉得错过了什么，有点后悔，但理智又告诉他得坚守本心，不要胡思乱想。

左凌泉被堵住了，只能在床榻上坐着，幽兰暗香扑鼻，昏黄灯火照耀着灯前美目，勾魂夺魄的场景让人有点窒息。

吴清婉神色端庄严肃，不带半点异样：

吴清婉微微点头，眸子里露出几分赞许，然后又道：

心神左右互搏，渐渐月上枝头，窗外除开瀑布轰鸣，再无声息。

“想办法嘛。”

“穿着我送的肚兜、特地点着胭脂，也是事急从权？”

小院长年无人居住，院坝里长了些杂草，房间里也落了些灰尘，小送来了新的被褥床单，都整齐叠好放在床板上。

家徒四壁，孤苦伶仃，干坐着实在有点无聊。

素洁的小屋里没点起灯火，左凌泉安静盘坐，实在无法入定，便点起了油灯，取来佩剑，借着灯火给佩剑擦‘剑油’。

左凌泉被这古怪眼神看的有点坐立不安，他摊开手道：

布扣本就绷得很紧，随着手指挑开，立刻被团儿撑得散开了些。

修仙的人，住的地方怎么这般简朴，我还以为多玄乎呢……

吴清婉现在都是装的，还怎么假装？说了就是真的了。

左凌泉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本《养气决》和一块牌子，递给汤静煣：

“这本养气决是刚领的，汤姐先拿着看看。若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随时叫我，我带着汤姐四处转转散心，就当是出来踏春了。”

声音柔婉，销魂蚀骨。

“吴前辈，你……”

——

夜色已深，窗外的青竹都在无声中沉静下来，白月光从天空洒下，透过打开的木门，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曲线曼妙的影子。

左凌泉呆坐在床榻上，放下佩剑的手定格在半空，愣了不知多久，才回过神来：

汤静煣走到跟前，左右看了看，见周边竹林里没人，才有些纠结的道：

吴清婉把门栓好，步履轻盈地转过身，走到了床榻跟前，低头望着有些紧张的左凌泉：

那晚……

左凌泉张了张嘴，又摊了下手，实在摸不准吴清婉的心思，也不敢妄动，只能一步三回头，慢慢走出了石室……

——

春风扫过竹林，阳光透过密集竹叶洒在院落之间。

汤静煣撸起袖子，在院中来回忙活，刚把床铺整齐，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她探头看了眼，却见左凌泉走了过来，神色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吴清婉目如清泉，注视着左凌泉，似是在确认此言真假。

汤静煣想了想，点起油灯，翻开左凌泉拿来的养气决，查看几眼后，按照上面的描述，开始炼气。

篱笆墙的院子里，就三间小房子——吃饭睡觉的主屋、放杂物的侧屋，以及生火做饭的小厨房。

左凌泉并非不近女色，但他把吴清婉当身边人看，不可能因为美色而忘了尊重。他认真道：

“吴前辈，这不是一件事情，而是两个人的姻缘。吴前辈对我无微不至，我知晓，也记在心里，甚至对吴前辈有点歪心思……准确说是喜欢，偷偷地喜欢。如果吴前辈对我有好感，不用吴前辈说这些，我巴不得和吴前辈一起修炼。但吴前辈如果对我没半点心思，单纯把这当成一件事，为了修行才如此，我答应不了；没办法可以想办法，却不能答应这种类似于‘乘人之危’的办法。”

？！

左凌泉表情微僵，见吴清婉有点反感，严肃道：

云白衣襟散落，雪白的脖颈显现在灯火下，还有光洁细腻的锁骨。

“我在十二重卡了好几年，短时间不可能顺利破境，想要跻身灵谷，就得依靠那卷功法。但是那卷功法，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配合。”

左凌泉想起身，却被近在咫尺的吴清婉挡住起不来，他和吴清婉对视，稍显尴尬：

“呃……守就守，我陪着吴前辈一起守即可，只是现在……”

“吴前辈，你别冲动。强行破境不是小事，稍有不慎就是大道断绝的下场，即便成功也会根基不稳，给未来留下隐患……”

左凌泉坐直身体，有点慌：

“吴前辈，你栓门作甚？那什么，大晚上的……”

？？

左凌泉听见这话，连忙劝慰：

左凌泉愣了下，先是迅速偏开了目光，不过马上又觉得不对。

左凌泉摇了摇头：“在别人眼里，双修什么的是一种功法，为了大道，甚至可以当作一件事儿来做，但我不行。在我眼里，那种事就得‘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吴前辈若是为了宗门、或者为了大道，在违背自己意愿的情况下，跑来和我一起修炼，我答应了是犯罪。”

“你只和姜怡修炼，境界会止步不前，姜怡也不会答应，她恐怕比你还着急，会推着我来帮你修行；这么做，对我们三个人都好，你不必带着负罪感，觉得愧对了姜怡，你这是为了我们以后着想。”

左凌泉院子距离此处并不远，散养的小甲虫被抓住并不奇怪，他怕团子贪嘴真把甲虫弄死了，也没再久留，告辞道：

脑袋枕着软软的东西，面前是一张凑过来的脸颊。

“诶诶诶……吃不得吃不得！”

汤静煣送别小师姐，回身叉着小腰，打量眼前的篱笆小院，眼底神色稍显复杂。

那双眼睛如盈盈秋水，认真间又饱含担忧，慢慢凑向他……

不过快收拾完小院的时候，左凌泉忽然发现，蹲在窗台上的团子跑不见了。

左凌泉看着面前跪坐的风韵佳人，强压心头悸动，询问道：

小鸟团子瞧见主子又盘坐在了床上，明显有点慌，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却换来汤静煣一个凶巴巴的眼神。

“我才刚在炼气十二重站稳，还没开始攻关破境，短时间入灵谷，恐怕不太可能。”

房子以木料搭建，简朴素雅，院子中间就是个小平地，如果再翻一块儿地种点小菜，和乡野间的农家院子没任何区别。

这个例子举得有点恐怖，但很到位。

月下挑灯看剑，不知擦了多久。

“小左小左。”

“这多不好意思……唉……”

汤静煣人生地不熟的，就认识一个左凌泉，连忙走出门招了招手：

“当炉鼎？”

“我刚来也不适应，习惯就好了。能修行便算是福缘，尝试下没有坏处，汤姐先适应几天，我刚好给三叔打个招呼，安排人把酒肆收拾好；若是汤姐实在住不惯，到时候我送你回去即可。”

“吴前辈，我绝无此意！”

左凌泉脸上的笑容消去，茫然和莫名再次涌上心头，回到屋中把小甲虫装起来，在床榻上盘坐，想要静心修行，扫开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转眼扫了一圈儿，才发现门外的院坝里，小鸟团子在地上蹦跶，好像在踩什么东西。

白皙的脸颊，一侧迎着月光，可见修长睫毛下，秋水般温润的眸子；丰润唇角，火红如夏日玫瑰，明显点了胭脂；神色依旧冷清，好似远离尘世的冰山；但整体看起来，偏偏就只能让人感觉到一股难以描述的春意。

左凌泉正欲开口。

吴清婉神色疲倦，似乎掏空了心神，她转身直接趴在了石床上，手儿抱着脑袋，留给左凌泉一个后背，再无声息。

左凌泉虽然想清楚了头绪，但还是有点迟疑——他刚明白吴清婉的心意，就一起滚床单，有点太快了，感觉还是不尊重吴清婉。

吴清婉双膝跪在被褥上，又往前移了些，柔声道：

“守归守，但我也不想死。要守住栖凰谷，至少需要灵谷的修为，才能发挥作用。所以，在程九江打进宗门之前，我得跻身灵谷。”

“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但你今天要是敢走，咱们肯定恩断义绝，再无往来。”

左凌泉略显疑惑，走近一看，才发现他十两银子买来的‘记性’，被团子踩在爪爪底下蹂躏，都被按进了土里。

左凌泉念及此处，走到床铺边缘坐下，柔声道：

团子连忙闭喙，委屈地叽叽了一声。

汤静煣如果父辈不出意外，也是家财万贯、又白又富又美的大小姐，虽说常年自食其力并非养尊处优，但面前的院子确实有点太简单了，连个乘凉的地方都没有。

吴清婉听见这话，表情稍微变了下，坐直了身体，眼底稍显复杂：

汤静煣虽说在陌生地方有点局促，不过天生性格开朗，适应了下也就习惯了。

吱呀——

左凌泉被堵在墙边上，和眼神澄澈的吴清婉对视许久，还是勉强笑了下：

“吴前辈，你别这样。我话说明了吧，我对吴前辈是有非分之想，不然也不会找借口送肚兜。但吴前辈若是不喜欢我，只是为了修行例行公事，那我接受不了。嗯……你只要对我有一丢丢心意……”

吴清婉安静听完，也是没办法了，她心一横，干脆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几分，如娇艳几乎凑在了左凌泉脸上，呵气如兰吹拂着左凌泉的脸颊：

左凌泉皱了皱眉：“打群架？那我们能不能多上点儿人？”

吴清婉对视片刻，心里也有些无奈了。

雷雨夜，天之下。

“……”

“叽~”

冰凉的雨点消失，温润的触感回到了嘴边……

左凌泉近日，对灵谷境修士的本事已经有所了解；程九江是灵谷四重的高人，无垢之躯刀剑难伤，炼气期的修士，根本没法近身，近身了也毫无威胁性。栖凰谷里能勉强挡一挡的，估计也就两位师伯，还有他和吴清婉。

眼见左凌泉还是认死理，吴清婉微微吸了口气，如同严厉的师长，眼神示意旁边的枕头：

吴清婉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三分薄怒：

“我知道我们境界合适，五行更是合适，只要一起修行，说不定能一起入灵谷。你有这个念头，也只是想帮宗门渡过危局，心意是好的。但我毕竟是姜怡的小姨，虽说没血缘，但也是叫小姨的，还是你的师长，你……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吴清婉双眸幽然，瞄着左凌泉：

“你没法破境，那就只能我来。有三个灵谷，说不定还能挡住程九江，我若只是炼气十二重，上去也是送死，还不如拼一把。你也别劝我放手，宗门两百年基业，交在我们师兄妹手上，岂有不战而拱手送人的道理？我这一步要是退了，必生心魔，以后也没法修行，还不如死在宗门外面，九泉之下祖师爷想来也不会怪罪。”

左凌泉心乱如麻，他可能从小到大，都没经受过这么残酷的考验；练剑十四年再迷茫，本心都纹丝不动，此时却难以抑制的在左右摇摆。

灯火朦胧，衣衫半解。

白色系绳，绕过耳边垂下的发丝，一直延伸到锁骨下。

……吴前辈对我照拂有加，在我心里，分量比栖凰谷重太多。若是真守不住，我肯定会选择暂避锋芒，想办法日后夺回栖凰谷；而不是在没有两情相悦的情况下，让吴前辈做出那么大牺牲，一起双修来应对。为了守个小宗门，伤了身边人，对我来说是本末倒置。”

理清楚头绪后，左凌泉豁然开朗。

汤静煣瞧见黑不拉几的甲虫，还有点害怕，把团子接过来，训斥道：

“什么都吃，刚才没喂你啊？再贪嘴把你烤了。”

“……”

吴清婉看着近在咫尺的左凌泉，眼底有点紧张了，不过还是摆出长辈模样，认真告诫道：

“我对你没有其他情愫，你别瞎想。你我只是共同修行，平日还是师长和弟子的关系，不牵扯其他。”

左凌泉话语一噎，站起身来，看了看外面：

左凌泉见向来温柔娴静的吴清婉，连寻死的念头都有了，眼神微急：

“吴前辈，做事不能这么莽，没办法可以想办法，心生死志岂不是更没机会了。目前想入灵谷，也不是没法子，我想想……嗯……”

“凌泉，我好看吗？”

可是他刚把手放在门栓上，背后就传来一声：

“凌泉～”

“可事急从权的道理，你明白吧？就比如一个姑娘不小心中了奇毒，只能和你双修才能解。她和你素不相识，但是为了活命求你解毒，你难不成也不帮忙？”

“都是大丹朝的修士，规矩还是要讲的，朝廷也不会允许两宗杀得血流成河。我和几位师兄是当事人，和程九江动手说得过去，但带上弟子搏命的话，朝廷就直接下令驱逐我们了，到时候连打一架的机会都没有。”

“是啊。如果不出意外，程九江很快就会打进来。谷内只有两位师兄入了灵谷，根本不是对手；其他人毫无作用，恐怕也不会插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这躁动的心神，哪里扫得开。

帮个忙……

“你养什么不好，怎么养只虫子，看起来好怪。”

剑油是保养佩剑避免生锈的东西，修行一道还有更高级的剑油，不过左凌泉只是寻常铁剑，倒也用不上保养法器、法宝的剑油。

“吴前辈，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前辈对我无微不至，我岂会打这种大逆不道的主意？”

“回你自个院子去吧，我想静静，累了。”

左凌泉想了下：“我既然入了栖凰谷，便会和吴前辈同进退，四打一的话，不一定没机会。”

左凌泉听见这话，总算是明白意思了——肯用嘴给他喂药、肯和他双修当道侣、肯找一大堆义正词严的理由解释、肯穿他送的肚兜，就是不肯承认喜欢他。

她把功法给左凌泉，便是想让左凌泉主动提要求，她‘迫不得已’接受，给自己个台阶下。

吴清婉心智不是一般地过硬，直至此时，眼神都不带半分异样，就好似只是在说修炼的事情：

小甲虫可是有毒的，左凌泉吓了一跳，连忙跑到跟前，把凶神恶煞的团子捧起来，从爪爪下面救下了黑色甲虫。

左凌泉抬手接住团子摸了摸：

屋子里寂静下来，气氛先是诡异，渐渐又化为旖旎。

吴清婉慢慢不再和左凌泉对视，想了想，闭上双眸，躺在了枕头上，端端正正，手里拿着那枚小小的玉简：

“你别说话，认真修炼即可，来……来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