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前辈请自重

石室顶端的明珠常年不熄，冷白的光线洒在中心的白玉石床之上。

吴清婉步伐轻盈走进石室，肩头耷拉下来，看起来有些疲倦，直接爬上了石床，在上面侧坐，抬手拍了拍身边：

“凌泉，你过来。”

左凌泉是准备过去，但瞧见吴清婉手儿撑着石床半躺的姿势，倒是不太敢了。

他迟疑了下，缓步走到跟前，在边缘正坐，含笑询问：

“吴前辈，怎么啦？”

吴清婉斜撑着石床，目光在左凌泉身上打量，虽然姿势稍显懒散疲倦，不过眼神还是和长辈一般端庄。她扫了几眼后，才道：

“今天去皇城，因为昨天大火的事儿，师兄他们都被朝臣骂了一顿。朝廷给下了最后通牒，让国师现身，若是还不露面，栖凰谷被人打进来，朝廷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左凌泉眉头一皱，认真了些，侧身看向吴清婉：

“话说这么重？”

吴清婉微微颔首，手指搅着耳边垂下的一缕发丝，眼神满是愁色：

进入院子前，先是抬眼看了下上方的石坪。

左凌泉神游万里，也未曾听到周边有动静，房间的木门忽然发出轻响，好像是被风吹开了一般。

“凌泉，我今天考虑了下。无论你怎么想，我还是要守栖凰谷，哪怕死在宗门外面，也不会放手。”

“那我走？”

“小孩子有什么道心？乖，听话。”

栖凰谷的独栋小院，住的都是嫡传弟子和各房执事，环境比集体宿舍好太多，但也仅此而已。

左凌泉有点难以招架，往后退了些，靠在了墙上：

两个人忙活的时候，左凌泉也和汤静煣讲了些修炼的细节；汤静煣听得似懂非懂，但都认真记下了。

吴清婉摇了摇头：“程九江又不傻，岂会单枪匹马杀进来？为了不让朝廷动怒，可能不会倾巢而出，但肯定会带上大长老蓝英，甚至拉拢清池剑庄；我们四个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奈何程九江，怎么打？”

左凌泉缓缓点头，他琢磨了一下，干脆反其道而行，劝道：

“吴前辈，你哪怕骗我也行，假装对我有情意，我不就从了吗？”

吴清婉又走近了一步，在床榻上跪坐了下来，和左凌泉面对面，近在咫尺：

“呵……”

影子的主人白衣如雪，手儿扶着木门，安静地站在门口，如同一尊玉质的雕塑，纹丝不动。

吴清婉眨了眨眼睛：“是吗？”

大半天忙活下来，太阳已经落了山，汤静煣也没挽留，只是奇怪道：

左凌泉对自己是挺有自信，但还没自负到炼气打灵谷四重。

“你莫不是还想和我双修？”

左凌泉也没啥事，当下跑去了起居房，搬来些许蔬菜米粮，又帮忙把院落里的杂草除干净。

“……”

如果只是为了修行或者其他，根本没必要如此纠结‘喜欢’两个字，不肯说只能是因为不敢承认。

左凌泉身体微微僵了下，回过头来，看向手指搅着一缕青丝的吴清婉：

“吴前辈，上次你给我喂药……”

左凌泉点了点头：“明白。”

左凌泉也是叹了口气：“吴前辈，你别这么莽。若是真守不住，我不可能看着你送死，会拉着你撤下来，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不管，以后想办法把宗门拿回来即可。为了这种事死人，我怎么想都觉得亏，不可能让你如愿。”

汤静煣目送左凌泉背影消失，回到了屋里，坐在了小床上。

“婉婉，我……”

“嗯……吴前辈，你若是心里有话，可以直言……”

“那你想看到我老死的那天？”

吴清婉认真摇头：“我是你师长，有情也是爱护之情，你不能多想。快点躺下。”

左凌泉小心翼翼挪动身体，连鞋子都没穿，快步走向房门。

小鸟团子蹲在肩膀上，倒是挺喜欢这亲近大自然的地方，扇着小翅膀在院子里飞来飞去，似乎是在打量新家的环境。

左凌泉继续道：“再者，吴前辈愿意，我也不会答应。这就和王锐眼见活不下去，想让我吃了活命一样，我不想那么做，饿死都不会答应，这是原则，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个，没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汤静煣接过书册和身份牌：“以前都是一个人住，倒是耐得住寂寞，习惯就好了，你先忙你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

吴清婉察觉到左凌泉态度转弯，忽然有点怂了，放开了指间的头发，摆出了稍微正经的姿势。

吴清婉温润脸颊稍微红了下，抬手拉起了松散衣领，眼神平静：

“要你配合修行，自然得考虑你的感受，总得让你满意些。”

“汤姐，我回去把虫子关起来，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叫我一声即可。”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此时回想起来，却是那般地清晰，就好像发生在上一刻。

?

左凌泉眉头一皱，觉得这话有点疏远，他犹豫了下：

“觉得好看就行。我是你的师长，不能对你生情愫，双修也是为了宗门、为了姜怡和你。此事你知我知，也不会告知外人，你不必想那么多。”

左凌泉眼神纠结，咬了咬牙道：

“既然这样，我……晚辈实在不敢对吴前辈不敬，我出去静静。”

两人四目相对，没有言语，但恐怕都明白了意思。

“汤姐，怎么啦？”

灯火清幽，床榻之上，身着白裙的吴清婉，变成了侧躺，手儿撑着脸颊，左手轻轻挑来了衣襟的布扣。

左凌泉这榆木疙瘩认死理，她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主动。

左凌泉脚步一个趔趄，还是没抗住，回过头来。

吴清婉望着左凌泉的眼睛，微微皱了下眉儿：

“凌泉，你给我躺下！”

左凌泉认真点头：“举个例子。我和王锐同时掉坑里，弹尽粮绝快要渴死饿死，救援还得半个月才会抵达，我要是把王锐吃了，能活，但王锐也不想死，所以我肯定不会那么做，因为做了我一辈子睡不着觉。”

吴清婉妆容艳丽中不失淑雅，表情依旧如探望晚辈的长辈。她抬起纤纤玉足进入屋里，回身关上房门，又插上了门栓。

吴清婉抿了抿嘴，觉得左凌泉口是心非，但她好不容易把这头倔驴拽回来，也没法再强调纠正了，继续道：

“程九江随时可能打过来，所以等不得，你现在就得和我修炼。”

“我能有什么话？都说完了，你还想留在这儿陪着我睡不成？想欺师灭祖？”

吴清婉搅头发的动作顿了下，眼神依旧没什么异样，认真道：

“事急从权，那是为了救你，你不必放在心上。”

左凌泉其实最喜欢看吴清婉这副师长模样，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说话。

“那你说怎么办？”

左凌泉经过最初的冲击后，心思慢慢压了下来：

“话不能这么说，君子慎独，哪怕没人知道也不能乱来。吴前辈不喜欢我，那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种事儿，这不仅会害了吴前辈，还会坏了我的道心，还……还请吴前辈自重。”

吴清婉训了一句，心其实跳得很快，裙下的赤足都弓了起来，脸色却依旧严肃庄重。

“我和姜怡练就是了……”

吴清婉又道：“除此之外，还有姜怡。姜怡的天资不差，但比你差太远，不出意外，以后会被你甩到很后面，直至阴阳两隔。如果你不练这门功法，就没法帮姜怡提升修为。”

左凌泉还在琢磨吴清婉的话语，闻声回过神来，快步走入院中，露出明朗笑容：

“起居房有饭堂，不想做可以过去吃，不过汤姐恐怕不习惯，我待会去起居房领些米粮，给汤姐送过来。”

“吴前辈过奖。”

咔——

团子有点委屈，在被褥上挪动几下，等着汤静煣入定后，才壮着胆子飞起来，把桌上的油灯踩灭，然后稍显安心地落回了汤静煣怀里……

——

另一侧。

“你和我五行相生，境界相等。所以我需要你帮个忙。”

间鲤……

团子见状，张开鸟喙，一副‘快喂我’的模样，眼巴巴瞅着小甲虫。小甲虫则是憨憨的，在左凌泉掌心转圈儿，也不跑。

吴清婉移到左凌泉旁边，并肩坐着，偏头望向他的侧脸：

“我让你找人双修，你可有目标了？”

左凌泉有些无奈：“生死攸关、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我肯定不会看着人家死。但现在并非无路可走的情况，也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先不说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即便打不过程九江，栖凰谷易主，也不过是暂时的，我有十成把握再拿回来……

左凌泉心念一动间，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幅画面。

“吴前辈，其实没必要，这种事可以慢慢来……”

左凌泉穿过竹林，回到瀑布下的小院。

但主动归主动，吴清婉不会表明情意——因为一旦两人是‘两情相悦’才双修，那性质就变了，她身为师长怎么做人？以后怎么坦然面对姜怡？

况且吴清婉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心思，也不敢去摸清，反正现在就一条路可以走，既能帮左凌泉又能帮她和姜怡，她也不去想那么多了。

左凌泉迟疑了下，还是认真道：

“我为人处世有底线，不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先不说师长、姨啊什么的，哪怕我和吴前辈萍水相逢，遇上同样困局，若是吴前辈不愿，我也不会做出违背原则的事情。”

吴清婉笑容一收，抬了抬手：

“叫吴前辈，没大没小。”

“吴前辈，我肯定希望你们长生不老，至少得死在我后面。嗯……我也准备娶几个媳妇，但媳妇再多，也得两情相悦。白天已经聊过了，这种事情不是修炼那么简单，至少得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才能那什么……”

左凌泉放下擦剑的手帕，准备起身栓门，不承想抬眼一瞧，整个人都震了下。

场景看起来，就好似农家小院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只报恩的白狐，又或者降下了一位九天之上的仙女。

左凌泉问心无愧，他并非不近女色，但原则还是有的，为了大道、宗门，和一个不喜欢他的女子勉为其难合体，是对自己和女子的不尊重，他也没那么廉价。

吴清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汤静煣左右看了两眼，又道：“我方才瞧了下，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有点柴火，要起火做饭的话，该去哪里买米粮？外面的镇子有点远……”

云白色的肚兜，被撑得很立体，上面的荷和鲤鱼好似都胖了几分，因为侧躺的动作，大团儿叠在一起，荷之间出现了一道沟壑。

明明面容端庄知性、不食人间烟火，却又摆出这种撩人的姿势，相信世间没有那个男人，能经受住这样的残酷考验。

左凌泉起初心智坚定，是觉得婉婉不表白，他就不能那么做；现在忽然想通，就有点把持不住了。他回过头来，认真道：

汤静煣本来只是想和左凌泉到栖凰谷来看看，没准备下半辈子都待在这里，但被留下来了，临河坊的铺子没收拾好，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当下也只能随遇而安，开始收拾起院子。

不是丢了吗，怎么在吴前辈身上……

石坪上没有吴清婉的踪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吴清婉蹙起眉儿，眼神毫无变化：

吴清婉眼底显出几分失落，轻轻点头：“也是。那就没得法子了，我想办法强行破境试试，若是能入灵谷最好，入不了伤了经脉也无妨，反正结果都一样……”

吴清婉无话可说了，她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笑意：

“我果然没看错人，你以后能成大事。”

扯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只是因为能接受他，但是不敢，或者不好意思罢了。

吴清婉眼神动了下，继续认真道：

白色长裙勾勒着肩窄臀圆的身段儿，腰似杨柳盈盈一握，莹白月光照映着裙摆下更加白皙的脚踝。

左凌泉坐直了些，心里异常古怪，他转头看向吴清婉，确定吴清婉神色和往日没区别后，才摇头：

“这才一天，哪里找得到。”

左凌泉转回了身形，打量着吴清婉身前鼓囊囊的间鲤：

“行了，我乏了，睡觉了。”

吴清婉眉梢不易察觉地皱了下，柔声道：

“真的？”

不敢承认喜欢，那就是喜欢。

左凌泉话语一噎，张了张嘴，这次没说出话来——他肯定是不舍得的。

左凌泉随口开了句玩笑，便和汤静煣告辞，拿着小甲虫离开了院落。

“小左，我就准备过来看看，怎么就住下来了。我半点准备都没有，也不认识人……”

！！

我的天……

“吴前辈，你……”

“凌泉，我是姜怡的长辈，便也是你的长辈，所以你我不能有男女之情，你喜欢我，我也不能答应。我为了姜怡能跟上你，为了你不原地踏步荒废了时间，还有栖凰谷，才和你一起修行这门功法。”

左凌泉差点岔气，抬起手来，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认真道：

“好看。我没说不好看，吴前辈哪怕点个头，或者一个眼神……”

“这可是‘锁龙镇魂蛊’，上古神兽，很凶的，汤姐可不要小瞧了。”

吴清婉注视了片刻，又转开了目光，幽然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