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年轻过,老陆也一样。
言语间双腿飞腾,眨眼便是十几步。
老陆曾经看遍仙家风景,对这些场景早已忘却,此时重新体会一遍,并未体会到年轻时乐趣,反而让心中风烛残年的萧索,加深了几分。
而且那个小辈待在这种小地方,见识太少,再好的悟性也终将蒙尘。
王峥正想离去,不过又想起了什么,抬手道:
“等等。这次选驸马,本想在公主身边插个眼线,结果公主选了个外人,李相一直催促我想办法换成自己人,这事儿有点难办。”
船公打扮的赵泽,腰间插着根笛子,面容普普通通,看起来四十上下,皮肤极好,和栖凰谷内常年炼气修身的修士如出一辙。他走到船舱外,抬手拍了拍:
“这玩意不是一般的厉害,吼声如雷、爪能碎石,寻常修行中人都招架不住,虎骨还有壮阳奇效……”
入外门,挑水扫地、做饭淘米……
吓得面无人色的左云亭,竟然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扛着他就往后跑,还来了句:
“你这老不死的,吓傻了吧你?还不快跑,你活够了我可没活够……”
大老虎身长两丈有余,四肢如同梁柱,其尾如钢鞭,随意扫过街边房舍,便带起一片碎石瓦砾。
王峥露出一副看白痴的眼神:
“你们这些修行中人,做事都直肠子。公主刚选的驸马,死得不明不白,公主必然会警觉,若是以此为由,不查清驸马死因不还政,岂不坏了大事?”
老陆之所以在这里停下,只是想找到在山里出剑的那个小辈,看看这等天纵奇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王大人,你们逼着长公主选驸马,结果如何了?”
世上没有剑客忍心看到一把名剑蒙尘,老陆也一样。
“别‘想来’,要万无一失。京城不出大事,烈王和宗氏便不会弹劾长公主和栖凰谷;公主不还政,李相如何掌权?栖凰谷没压力,你们如何摸清国师的虚实?如何把栖凰谷的牌子换成‘百圣谷’?”
醉醺醺的左云亭,躺在桌子上,手里拿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和老陆碰了下。
不过,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
麻布下是一个大铁笼,里面隐隐显出一只巨兽的轮廓。
“云亭小友,你家在何处?老夫送你回去。”
王峥负手而立,略显不满: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上次那什么‘四脚土龙’,你说百八十人拦不住,结果在临河坊大闹一场,就死了个小捕快,第二天我等在朝堂上提及,长公主轻描淡写就给揭了过去。”
“驸马是选了,不过还政于小皇帝,长公主必然会拖一段时间。”
念至此处,老陆自袖袍中翻出刻剑玉牌,唇口未动,仅以心声道:
“齐甲,帮我办件事儿。”
想回老家和父母道个别,却发现连坟头都不见了踪影。
一本炼气法决,从一腔热血,炼到白发苍颜。
王峥轻哼一声,倒也没反驳。
毛驴走出没几步,远处的街道旁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直接惊得不少行人摔在了地上。
“妈耶——”
赵泽咧嘴一笑:“别名‘金枪吼’,出了名的霸道,用来泡酒,八十岁的老头都能再起雄风。”
赵泽心领神会,转身就要去掀开遮盖船舱的油布。
趴在毛驴上的左云亭,浑身一个激灵,也摔了下来,手忙脚乱爬起来看向远方,却见百丈外的街面上,突然窜出一只毛色金黄的大老虎。
再次走到大限的尽头,他回首往昔,忽然发现,来的路上,错过了很多东西。
杀人夺宝、皇城问剑、四海擒妖、遨游九天……
这也是老陆为何坐在这里,陪着一个小屁孩喝酒的原由——除了随遇而安,他还能做什么呢?
只可惜,老陆找遍的栖凰谷,都没找到能与条件匹配的人。
青楼雅间之内,妖娆歌姬弹着琴曲。
虽然已经到了深夜,杏街上的行人依旧密集,两人一驴从行人间经过,还引起了不少嗤笑声。
“那就好,只要李相掌权,岳平阳又如我等所想的那般修为受损,我们天尊入主栖凰谷,就毫无阻碍了。”
这是老陆第一次觉得自己该死了,毕竟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已经去了另一边。
……
有了这个想法,本就再难寸进的长生道,在心中彻底断绝。
赵泽左右看了看,取出腰间玉笛;清幽笛音传出,与街上的笙歌汇在一起,不过片刻,沉睡巨兽,便睁开了猩红双瞳……
——
残云遮月。
杏街上灯满楼,莺声燕语彻夜不休。
左云亭醉得站都站不稳,还不忘跟老鸨儿道别,然后摇摇晃晃,在小厮的搀扶下爬上了毛驴。
“说得倒是简单,京城不出大事儿,我等如何逼国师现身?相爷千辛万苦给你们开路,把这些畜生运进京城,可不是让你们给朝廷进贡天材地宝的……”
“老陆,你……你发什么呆呀……再来一杯……”
找来找去,这浩瀚天下,竟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老陆被扛在肩上,深邃如泉的眼睛里,少见了显出几分意外:
“胆儿挺大,还以为你小子吓傻了。”
只是左云亭慌不择路地逃窜,哪里有心思听这话。
老陆不再言语,手指微动。百丈外翻腾的巨虎,也在同一时间摔在地上,浑身无伤,只在额头留下一个针眼大小的血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