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桃美人妆（八）

据山桃供述，她常来给裴家送菜，常见裴先生作画时咬笔沉思的样子，心生爱慕之情，先生也常夸她人如其名，生得粉面桃，两人一来二去便有了肌肤之亲，无奈裴夫人死活不同意裴先生纳妾，裴先生碍于名声也只好作罢。

由此，山桃对裴夫人心存怨怼。

“我与先生两情相悦，她凭什么拆散我们？”山桃恨恨地说道，“就算她会做几首诗弹几支曲子，可她已经老了，怎么配得上先生？我才十八岁，与先生才算得上郎才女貌，我才是先生画笔下那朵最灿烂的桃，她算什么？她不配！”

如此大言不惭，如此理直气壮，又如此的厚颜无耻！

顾不全久久凝望着山桃的面庞，年轻貌美，肌肤水润，堪称一朵刚刚盛开的山桃，无怪乎她如此嚣张气盛。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或许年轻亦是一项傲人的资本，但并非取之不尽。

她冷声道：“你有没有想过，裴夫人也曾是裴先生画笔下最灿烂的那一朵？你今年十八岁，比裴夫人年轻、漂亮，但你想过二十八岁、三十八岁以后吗？”

山桃怔了怔，大约是真没想过。

“嗯喝！”周大人猛咳了一声，“你这小娘子，本官告诉你，一个男人心里从来没有最灿烂不，只有更灿烂哈哈哈……”

大约觉得有点失仪了，将笑声一收，厉声喝道，“所以，大胆山桃，你对裴夫人因妒生恨，对裴先生因爱生恨，所以下此狠手毒杀了他们，是也不是？速速从实招来！”

“不，冤枉哪大人。”山桃喊冤。

“我那么崇敬裴先生，将他视做比我自己的命还重的人，又怎么可能忍心害他？至于那个女人……”

她瞥了一眼院子，仍是一脸不屑，“我虽然恨她，但绝不敢害她性命。我只是，我只是和先生说我讨厌她不想看到她而已。”

“后来，先生就让我时常送点水仙过来，我以为先生要养，就按先生的吩咐做了。至于后来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山桃将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净，又道，“裴夫人每日都为先生擦试画笔，一定是她将毒抹在了笔上，是她，就是她害死的先生，她死有余辜！”

“昨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顾不全沉默了良久，问道。

“是……是他们成亲三周年的日子。”山桃嗫嚅着答道。

顾不全点了点头，“这就是了。”

“从裴氏夫妇提前三天先后上门订制棺材，是谋划好了要置对方于死地。裴夫人知道其夫有咬笔的习惯，因而给笔端施毒，致使裴先生在作画之时毒发身亡。她解决完了这一切，便坐下来弹琴，也许是她太激动了，也许是其他原因，她没有戴指套，一不小心便将手指弄破，不想裴先生早在琴弦上施了毒，以至于暴毙身亡。”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事发的半个时辰之前，邻里还听到琴声的缘故。这时候裴先生的尸体已经凉透，而裴夫人尚有余温。”

“所以我推断，这个案子的凶手，就是他们自己。”

“所以，裴氏夫妇是互相死于对方之手，和这个山桃无关？”周大人问道。

顾不全点了点头，“从法理上来说，与她无关。但真正有无关系，还要问问她自己的良心。”

她无力地瘫坐着，将头靠在凌岸身上。

这个案子令她心里很不舒服。

而凌岸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画桌上那张裴先生最后的遗作上。

画上悬崖峭壁间斜出一树桃，而与飞扬的桃瓣相伴的，则是白色点点似雪飞扬。

“我去过。”他喃喃地说道。

走过院子，看着裴夫人额上的桃妆，他又喃喃地自语。

“我见过。”

他忽而拉着顾不全的手说道，“你不是想种桃树赏吃桃吗？我领你去一个绝妙之境，家门前便可赏桃。”

顾不全被凌岸拉着跑到门外才想起，周大人还在屋里头面对着山桃直挠头呢。

“大人，案子破了，小女子的推断是否有道理，还有该怎么判您看着办啦。”

京西蜿蜒曲折二十里，一个空荡荡地小村庄。

各家各户大门敞开着，但村中的人均已消失无踪，连鸡犬都未见踪影，唯有山鼠肆虐，尽是骨瘦如柴，已无可觅之食矣。

抬眼便可见对面的悬崖，崖顶的桃盛开，尤其峭壁斜出一树桃开得甚是灿烂，粉红的瓣伴着大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