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连环夺命针(一)
里正家在西,太常家在东,四喜吹着竹笛随着喜轿跟了一路,也被唐旺冷言冷语骂了一路。
竹笛并不是真的笛子,而是乡下孩子自制的玩物,一节竹子削个口子,再将竹叶嵌入其中,吹起来“哔哔哔”地响,声音清脆响亮。
可不知为什么,四喜这竹笛的声音极是难听刺耳,一股子刮心刮肺的呱噪。
“别吹了别吹了,难听死了。要不,你回去卖了米铺与家宅田地还了太常老爷的彩礼,咱两家还做亲,我妹子的轿拐个弯立即抬你家去?也省得你在这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嚎丧似的惹人烦。”
四喜放下竹笛,摇着头:“卖了米铺与宅田,教我爹娘如何安生?”
“喝。”唐旺冷哼了一声,“都说钱财换不来情义,可你舍不得那点钱财,也换不来娇妻美娘不是?既如此,那就别拦着我妹子去京城享荣华富贵呀。”
巧儿姑娘在朱府门前停了半晌,终未见四喜有带她走的意思,彻底灰了心,扭头一步跨进了朱府。
进了朱府拜了堂,便生死都是朱家人,从此与四喜再无瓜葛。
四喜哭倒在地:“表妹,是表哥没用,没用啊。”
“抢啊,不抢来不及了。”顾不全从墙头滑溜下来,冲着四喜喊。
“西北角有我运棺材的小船,你带着巧儿跑,只要出了枫叶镇便是天涯海角任谁也奈何不得你们了。”
“可是,巧儿爹娘还不出彩礼怎么办?”四喜犹豫着。
“他们都不管巧儿死活,你又何必惦念他们?只管带着巧儿远走高飞便是。”
四喜抹了抹眼泪,摇头:“那我的爹娘又当如何?还有家里的米铺怎么办?太常老爷不会放过他们的。”
“只要巧儿没嫁进朱府,跟你爹娘又有什么关系?”
四喜还是摇头:“话是这么说,可他们明面上不找我爹娘的麻烦,难保背地里不会呀。米铺最讲的是信誉,一旦有个三差两池的,叫我爹娘还怎么继续做生意?”
顾不全瞪大眼睛望着四喜,张着嘴半晌才合拢来说道:“也是。那你继续哭吧,我看俏新娘与老新郞拜堂成亲去了。”
转身又上了墙。
鞭炮声震耳,四喜哭得愈加哀怜,竹笛声愈加刺耳。
“哎。”顾不全重重地叹了一声,“靠天靠地最靠不得的就是男人。”
眼看着心爱的女子嫁做他人妇,心中却依然惦记着自家的米铺?得亏巧儿没嫁给他,否则将来若是有个三灾两难的,这种男人又怎么靠得住?
唐旺虽然可恶,但他有句话没说错,钱财换不来情义,不舍钱财也换不来情义。
朱府里宾客往来一片贺喜声,由衷的或不是由衷的都面带十二分的笑容上赶着给老爷道喜。
太常老爷娶个小妾并不是什么大事,原本也没打算大操大办,一顶小轿抬进门便是。
但太常老爷这回是圣上下诏召他回京主持太后华诞的,而且事情办得好的话还有可能往上升迁,他们明面上不好大张旗鼓来巴结,趁着老爷娶妾这件事来凑趣送礼就无可厚非了。
最好笑的是朱元宝穿得一身绿绿的,笑容可掬招呼宾客忙得不亦乐乎,逢人便说他爹是“老树又发新枝”,惹得宾客们个个捂嘴乐。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唐旺与朱元宝日日一起耍钱吃喝,这一下子成了亲家,互相道起喜来了,只是如今唐旺成了太常老爷的大舅哥,倒比朱元宝长了一辈,互相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他一帮狐朋狗友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太常老爷娶巧儿,于那些有意巴结的贵客们是一件极好的借口,于里正一家是该感恩戴德的幸事,于枫叶镇来说也是一桩人人钦羡的美谈,唯独没有人在乎巧儿愿不愿意。
奈何,儿女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尤其是身为女儿身,得遇良人,是幸,遇人不淑,是命。
顾不全骑在墙头上,看墙里鼓乐齐鸣喜气盈盈,又看看墙外的四喜泪流满面捶胸顿足,心中是百感交集。
“不公,不公。”
顾不全愈想愈生气,尤其看着凌岸摇头晃脑吹着喜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扯了根树枝往凌岸头上丢。
可恨的是,这傻蛋一边吹吹打打一边又好似耳朵能听风,将头一歪,树枝堪堪擦过他的头砸在朱元宝的身上,朱元宝东张西望掸了掸衣裳又喜颠颠地招呼宾客去了。
顾不全愈发气愤,干脆扯根大的树枝要狠狠整治一下凌岸,却忘记脚底不稳,只听得“咔嚓”一声响,树枝断裂开来,她便惊声叫着一头往下栽去。
“傻蛋,快让开。”摇铃惊呼。
凌岸耳畔疾风朔朔,只要他向前移开一步,顾不全的脑袋冲地不开也绝然摔成个二傻子。
他没有移步,只是稍稍矮了矮身,又将双手一托,她便妥妥砸在他的背上,紧接着孙小空也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她的肩上,手里还抱着龟小宝。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全场寂静了那么一瞬。
紧接着便是喜婆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