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虫傀
“元尘师父,你快来,莫离晕倒了。”令珂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惶恐,仍是死死环抱莫离的腰,眼看她的身体已经如泥石般硬化。
好在元尘来的及时,他走入伙房中,不紧不慢运动真气,一指点于莫离的眉心间。
与佛珠相合的白色光雾,笼于额间。
忽而如一双佛手,驱走了厄难,惊惧。
她重新闭上眼,身体变得轻飘飘软融融的,快要触到令珂脸颊的手,慢慢瘫软下去,垂于身侧。
“南无阿弥陀佛…多亏令施主。”
元尘将手腕上的念珠取下,绕于莫离右手。
“她…她这是怎么了…”令珂心神未定,一只手托着腰,一只手将莫离右手的袖子拉掩下去。
奇异的是,得了佛珠,下一秒莫离竟自己站了起来,脸上原本扭曲的神色恢复平静,鼻息孱缓,仿佛只是进入了甜梦。
见她站定于身旁,令珂松了一口气。
元尘脸上仍挂着浅笑:“令施主若无事,可随我们同去一趟乾坤堂,帮忙扶住莫离。”
“…可是很快就要起午斋了,连馒头也还未蒸得。”她拎起笼盖,热气拂面而来,见面尚有几分生硬。
又说:“至少还需等上一刻呢。”
“穆师弟,进来吧。”元尘头也不回,唤了一声。
一位面色谦和的僧人走了进来,他笑言:
“阿弥陀佛,香客的斋事交给我就好。”
令珂双手合十向他致谢:“多谢师父帮忙。”
“当做的当做的,施主本是帮厨,反倒谢起我们来了。”僧人说着,便熟络的迈向案板前,准备开始忙活了。
“元尘师父竟带了帮手,这是算准了恰时出现的?又或者本就有事路过。”令珂定下心来,疑惑浮上脑海。
“我们走吧,不可耽误了莫离。”
元尘掀开帘子,往前引路,戴着念珠的莫离缓缓迈着步子,跟在他身后,令珂扶住她的手腕。
一路上,元尘未发一语,莫离也只是随着他的步子在走,他走一步,她便走一步,双肩手臂是松懈的,头也微微低着,颇似安了机关的泥偶。
时不时朝前后倾去,晃晃悠悠的,好在被令珂搀着,不至于倾倒。
“…还能这样,若我可学得一招半式的,岂不是能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令珂一怔,心想玄法真是高深莫测,短短几日所见,胜过她在东震城十九年。
她心生慕意,随两人去往乾坤堂了。
很快他们便走入水廊,路上偶遇的香客、僧人见怪不怪,仿佛此景并非头一回发生。
“阿弥陀佛,元尘师父。”
依旧淡然的与元尘行佛礼,打招呼。
元尘步履匆匆,往水廊另一端,走入僧院,药堂很快出现在眼前。
他打开门,随着迎面而来的草药香气,走入堂内,莫离脚步跟着,令珂也搀她进入其中。
药堂陈设依旧如常,只是这回,桌边多了条竹质躺椅。
“先坐。”元尘许是对她们两说,自己走到药柜前准备起来了。
莫离像是能听到指令般,往前几步,转过身端坐在躺椅上,头仍然微垂着。
令珂随声坐在最初坐过的椅上,托腮凝视她。
不一会儿,元尘取了一枚红色的药罐子,置于桌上,轻轻坐下。
点燃一柱清香,拿起罐身,置在香顶,自顾自的念起经咒。
“唵览姆,嗡噜西若尼札雅吽,唵览姆…”
他念完经咒,手松开,药罐自然悬着不动。
药罐与上回那只青色的无异,区别只在色泽,其中斜放着一支银针,隐约可见针尾上绕着赤色纹路。
“莫离也是受了恶灵侵扰么?”令珂轻声问。
元尘摇头:“她受的是虫傀噬心,恶灵夺魂的痛苦只是此苦一角。”
“如此难以忍受…”
虫傀,令珂立刻想起,方才提到这个词,莫离突发异常的。
再一想,她先前被恶灵附体,那般怨憎丛生,浑身骨血分离之痛,竟只比得上莫离一小部分,十分惊愕,到底是何物,如此险恶。
“令施主应当是与莫离聊及恶阴差了。”
“正是,看来都怪我,是我向她打听浊夜泽的种种,才让引得她成这样,莫离会有事么?”她面上起了愧疚。
元尘笑:“不必多虑,有时触发也是治疗的契机。”
“元尘师父可否告诉我,虫傀到底是何物?与恶阴差又有什么关联。”令珂已经明白,她手上遮掩的伤,便是虫傀所致了。
“世间有十二灵,善灵六位——净度智敏空真。相对的也有六恶灵——贪嗔痴色惰傀,虫傀是集贪嗔痴为一身,做了恶阴差之人死去所变化而成,再无法受到度化。”他释道。
“无法度化应当是最厉害的果报了吧?”
“它们生生世世只能轮回为虫傀,终日活在炼狱般的痛苦中。”
“原来如此,果然天道轮回,屡报不爽…”
想到船家为了浊夜泽中的“宝物”,愿意残害一条条性命,果真是贪婪至极。
“可惜任何道皆是循环,众缘无常,它们之苦,只能通过噬心缓解,便苦了误入其中之人。”元尘浅笑。
“浊夜泽中的宝物,值得他们冒如此代价换取吗?”她摇头不解。
“所谓的宝物,凡俗之人其实无法取得。”元尘面色如静湖。
“真是讽刺…这就是所谓的痴了。”
令珂扶额,轻轻一扣下巴,恍然大悟:“垂涎宝物是贪,不辩真相是痴,最后轮转于痛苦中生了嗔,难怪说虫傀集贪嗔痴于一身。”
“令施主聪慧。”元尘微微颔首。
“浊夜泽如此多恶灵,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元尘思量片刻:“恶灵幽魂或许是受到洛渊感召,前来复仇的,毕竟他曾经杀业过盛。”
这便解释了踏入其中,自己身上燃起的杀意,令珂解开疑窦。
“他的杀业真是不容小觑。”想到恶灵邃骨之怨,不禁叹息。
“虫傀的源头,相传在北部大漠。”元尘接着说道。
“噢!莫离提过,南离城一入难离,东有千海茫茫,西有雪庄玄奇,东有朔方大漠藏虫卧傀。”
说罢,她提及一事:“我曾听过南离与之有交战,曾经东震城人讨论过这场战役,父亲也曾提及,据说十分惨烈,可具体如何我听闻时年纪尚小,并不记得了。”
元尘直言道:“确有其事。”
“当年朔方王曾主动出兵,企图攻占南离城,亲王派上将禹将军率兵交战,将他们杀回大漠。看形势本已经大局在握,最后却只有禹将军一人归还。”
“其余人遇到了虫傀?”
“嗯,禹将军手下几十万兵马不是死于人手,而是虫傀堆里,他算是侥幸脱离,差点自己都丢了性命。”元尘皱眉。
“那他是如何脱身的呢?”令珂诧异,几十万兵马都瞬间覆灭,禹将军一人又是如何从险厄中抽离。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他日得了契机,再与令施主详说。”元尘眼中映现一抹笃定,仿佛这契机必然会发生一般。
她也不好再追问。
“南离大将军的姓氏实属罕见,不知为何,我听到禹将军时,内心有莫名的熟悉感。”令珂直言。
元尘笑:“说起禹将军,倒确实与令施主有些间接的关联。”
“与我?”
“令施主所留住的寒月居,正是将军夫人——兰寒月的禅房。”
“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