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汾露出像是噎着的表情。
“这行宫里头,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朕说话的。”竟然公然说他傻。
秦如歌耸肩,她不是第一人,只不过是慕容汾登基以后,敢这么说话的都收敛了,夹紧尾巴做人呢。
“不过因为是你,朕不介意。”
秦如歌斜了他一眼,脸色不算和善:“不要学他。”
慕容汾脸色微变,双拳微微攥紧:“学谁?”
秦如歌不语,慕容汾脸色更难看了。
“从朕今天看见你的第一面开始,你便三句不离他。”他徐徐起身,周身泛冷,竟向秦如歌闪电而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秦如歌蹙眉斥道:“干什么?放手!”
慕容汾连拖带拽把她带离未央宫,竟向着先帝寝宫而去,慕容汾把她推了进去,秦如歌便听到门扉合动的声音响起。
回眸一看,果然锁上了。
再往内室看去,隐约有什么东西冒着寒气,隐隐生光。
原来慕容汾把玉棺放到了这里!
而且还是先帝驾崩之时摆的那位置。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他已经死了。”
秦如歌眼皮跳了跳,直起身盯着他,仍是一言不发。
她虽然看着他,但是他知道,她眼里根本没有他,心里更加没有!
慕容汾突然觉得生气,但是不知道打哪里来的。
他上前掐着她的双肩,直直迎入她眼底。
“你不是想知道昭华公主是什么人吗?你陪朕喝一宿酒,朕便告诉你。”
喝一宿?
秦如歌蹙眉,心想这丫莫不是想把她灌死吧。
“皇上,我酒量浅。”
“无妨,朕准备的酒度数不高,耐喝。”似乎看出她的不情愿,慕容汾哂笑:“如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秦如歌震开他的双臂:“可是,我不方便。”
慕容汾愕然道:“什么不方便?”
秦如歌垂眸深思,如果她怀有身孕的事情被慕容汾知道,为了绝凤明煌子嗣后患,他一定会千方百计要把孩子打掉。
她定神道:“来葵水了。”
这个理由很恰当,可是没人会在男人面前直接这样说出来,而且这个男人跟她还不是很熟。
慕容汾显然被这个答案惊呆了,一时失去反应。
“来人,找几个嫲嫲给秦大小姐检查一下,是否真是来潮。”
这家伙!竟然玩这么狠!
秦如歌气了,自然是阻挡围拢上来的人手了。
“喝就喝,还不走!?”
慕容汾轻勾唇角,尾随秦如歌而去。
趁慕容汾不注意的时候,秦如歌事先吞服解酒丸,这样酒精下肚也会被分解,不会对胎儿造成不良影响。
酒过三巡之后,如果是往日的她,早就醉了,可是今天有打底,她不怕,倒也精神奕奕得很,慕容汾没想到她这么耐喝,连他都有几分微醺的感觉了。
为了制造慕容汾吐实的契机,秦如歌又暗暗使了小计,让自己双颊红粉,看起来倒有几分醉意,她佯装慵懒散漫的样子,单手支着脑袋,意兴阑珊。
“酒也喝了,皇上,是不是该兑换诺言了?”
慕容汾浅笑,敲了敲杯沿:“你给朕添一杯酒,朕便说。”
秦如歌撇撇嘴,心想这家伙还真是烦人。
听着水灌注的声音,慕容汾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秦如歌将满满的酒杯放置在慕容汾眼前,然而杯底刚敲在桌上,素手还来不及撤退,便被慕容汾温暖的指尖轻轻覆住,说是轻,实则暗施巧劲,秦如歌想摆脱还摆脱不了了。
他抵着她的手,将清酒送至唇边抿饮喝干,却仍是不松手。
“皇上——”
慕容汾索性将她整只手包裹,将其身扯向前来,秦如歌始料未及,小腹差点撞上桌案,还好她反应够快,空余的另一手及时撑住桌边。
“灭掉你们容侯府,是朕的第一首选,可是容侯府忠于我朝多年,怎么说,也是有些感情和仁义在的,父皇在生时,时常惦念容都统和你,想来朕也不该做得这么绝。这样吧,朕给你们容侯府第二条路走。”
“如歌,做朕的妃子,这样,容侯府就有存在的理由了。”
秦如歌频频摇首,狠戾一甩才甩开慕容汾。
“你敢犯禁忌?你敢挑战你们慕容氏的权威?”
慕容汾不以为然:“之所以禁止我们两族通婚,不就是因为害怕依存关系一旦打破,南越千年基业将会毁于一旦?男女情爱一旦掺杂于大业中,必然有所影响,动摇根基。可是压抑,便会消弭吗?”
“当年你娘和父皇明明是有情人,却不能厮守,难道私下里就没有点什么吗?”
秦如歌怒气喷薄,举起酒杯泼向慕容汾,水珠从眉心晕开,倒是浇了他满脸。
“嘴巴放干净点,我娘和先帝干干净净。不然你这话什么意思?暗示我是皇上同父异母的妹妹吗?”
慕容汾虽然也有点生气她如此放肆,可是并没有出言责怪秦如歌,却是拿出巾帕拭脸。
“朕当然知道你不是,否则当初父皇也不会赐婚予你和二皇兄。”
想到这里,慕容汾有些闷闷不乐,嘀咕道:“明明是我的荣耀,却被二皇兄沾了光。”
秦如歌听清了他这话,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就算你和容靳是秦太傅的儿女又如何,她是为了那个男人、朕的父皇赴死的,在她的心里,最重要的是朕的父皇,我们两族之间的禁忌,根本就不该存在,便由朕来打破这个荒谬的规条又如何?”
“娘亲才不是为了先帝赴死!”
慕容汾不以为然笑,笑她不肯面对现实:“不是为了他,还会是为了谁,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替她说话,可是朕可是什么都记得的呀。”
包括当时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控制住容蘅以后,和容蘅说,为了父皇身后的江山,她不能不死,而容蘅便慷慨就戮的时候,他也在场。
“秦如歌,你可能不知道吧,你遗忘的记忆,却是由朕来记住了,这便是,我们的缘起。”
秦如歌却是冷下脸来,慎重道:“你错了,当然不是为了先帝,而是......为了我,为了我哥。你当时的视线被我所挡,而且你那时还小,害怕之余,所听所感有限,你蒙蔽了自己,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后拿我哥的性命来要挟娘亲,她才不得不就范,这一切,只刻在了我的眼底,而你,终究只是一个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你。”
“你和她生活过吗?知道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吗?忠于职责,便是爱吗?那你肯定没有见过我爹笨手笨脚把小事搞砸的时候,娘亲一边调侃他,一边给他收拾残局时满脸纵容的样子。你见过幸福的模样吗?你知道一个女人发自内心地疼惜她和他的孩子,天天和她的孩子细数丈夫的优点和缺点时眉飞色舞的模样吗?”
如果时间足够的话,秦如歌可以给他描述一百种娘亲和他们一家四口的日常。
如果娘亲心里有别人的话,当年爹迎了姨娘进门,娘亲也不会反应那么剧烈。
只是慕容均当年没有想到,就是从他使计硬生生插了李姮娘进太傅府那时起,娘亲和慕容均之间便开始嫌隙渐生。
记忆的枷锁解除之后,她豁然开朗了很多,包括容蘅慕容均凤今曜明阳之间的明线暗线都有端倪可寻。
她记得娘亲曾提起过,在她年少之时,有随慕容均凤今曜到过西凉,那时她是想着尽快摆脱纳兰世家的指腹为婚,指不定能在异国来一段情缘呢。
结果最终抱持希望去的她,什么都空空地回来了,倒是那两位,一个个都像发情的公鸡一样,sao得不行。
好吧,娘亲的确是夸张了,她小时候有见过凤今曜的庐山真面目,那就是一座移动冰山,很难想象他和慕容均发情的sao模样。
秦如歌有理由怀疑娘亲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现在想来,能令那两位有可能发sao的女人,很可能就是明阳。
这也就能说通凤明煌和慕容汾的兄弟关系起源来历了。
慕容汾被她问得口哑哑,薄唇张张合合。
慕容汾忽然记起什么,惊讶道:“你,你记起来了?”
慕容汾大惊之后便是莫名的喜悦,他扑抓秦如歌双手:“那你一定记得,当时是朕,不是二皇兄了,是不是?”
秦如歌用力挣脱慕容汾之后,两边手腕刮出各一道指甲红痕,他至于这么用力么。
不过现在想来,幸好那时有慕容汾的存在,和他的陪同,否则当时她才那么六七岁,一个人面对那些事情太残忍了。
也多亏了慕容汾,捂住她的嘴,制止她发出不适宜的声音,以免被发现灭口。
秦如歌点头:“我知道是你,慕容琰只是后来玩儿捉迷藏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
阴差阳错,因为慕容琰打开柜子门的一刹那,她重见光明,仿佛到地狱游走一圈之后,终于又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而慕容琰就好像那一缕曙光,她下意识便一直追逐着他。
后来灵魂被一撕为二,这个时空只剩下七情六欲,失去思考判断能力的她,世界里便只看到一个慕容琰,便浑然记不得身后扶持她度过艰难黑夜的慕容汾。
“既然你知道,那,那你可愿意为妃?”
“慕容汾,你疯了?”
秦如歌的神态,似乎并不相信他。
“朕知道,让你现在就相信朕的真心,很困难,朕会证明给你看的!”
秦如歌继续毒舌吐槽:“你不是吧你,后宫里头,按理说女人也不算太少,你不至于这么饥渴吧。”
说到这个,慕容汾有所猜测,便沉吟道:“是不是因为霍箐,所以你不相信朕?”
他知道外面传成怎么样,而且他这段时日也是刻意宠幸她,有那些流言蜚语也是正常的。
这一招,他还是跟父皇学来的,先替他要想保护周全的女人竖一个牌子,有什么暗涌都向这个牌子袭来。
可是秦如歌并不知道这一点,霍箐又是跟过凤明煌的,秦如歌又以霸道彪悍著称,容不下霍箐也是正常的。
“如歌,给朕一些时间,假以时日,朕一定把她——”
“皇上!”辞初适时打断慕容汾未尽的话语,“西凉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