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停顿了下。
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呆立在旁边的苟安一眼。
苟安却觉得头发在一根根竖了起来——
她一个健步冲上楼,喊着“爸爸”像只惊恐的小鸟扑向书房,连滚带爬地撞开虚掩的书房门,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坐在办公桌后的苟聿。
苟安先是为他还活着松了口气。
随后才发现气氛的不对——
一扫人前温润如玉的模样,此时苟聿袖子捞到手肘,头发也有点儿乱,一双与苟安如出一辙的深眸闪烁着……
在他手下的办公桌,一片狼藉,白色的文件如雪花散落一地,其中几沓大概是砸向某人时用力过猛散开了,以至于上面的书钉也翘了起来。
锋利的铁丝安静地朝着天空。
苟安僵在书房门口,满脑子都是在她锒铛入狱之前,她亲爹可能要被贺津行先送进去给她打点一切铺个路什么的——
就在这时,她听见苟聿叫她的名字,和今天叫她去吃饭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安安,你和贺然的婚约取消了。”
“……”
“过两天两家吃个饭,这事儿就算正式结束了。”
此时此刻苟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她的脑袋,茫然地眨眨眼……
突然就反应过来,贺津行来她家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
……
鬼使神差地,苟安“噔噔”下楼追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故意在等她还是就是脚步慢,她冲回玄关时,男人还站在门外慢吞吞地撑开他那把黑色的伞。
听见动静回过头,猝不及防就对视上一双黑亮的双眸——杏状的眸子此时此刻看上去迸发着异常明亮璀璨的色彩——苟家的大小姐总是一个要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而此时此刻,她用亮晶晶的双眸眼巴巴地望着他。
无比欣喜的模样。
前所未有的生动。
贺津行也是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未见过自己的倒影如此清晰地印在眼前的这双黑眸里。
于是撑伞的动作停顿了下,男人意味不明地微微弯起眼角:“看来你听见一些好消息了。”
苟安恨不得给阎王老爷磕头。
并且从今天开始,眼前的不是阎王老爷,是善心菩萨。
“我今天,原本其实过得不太顺利。”苟安舔了舔下唇,“早上和人淦了一架,中午回来又和弟弟大吵一轮,差点以为今天就要纳入‘人生最黑暗的一天‘排名前三——”
她说话颠三倒四的,迟疑着措辞,“现在看来还不算太糟。”
贺津行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她把话说完。
苟安真诚地说:“那个,谢谢。”
微微仰着脸望着面前的男人,白皙的面颊泛有些泛红,好歹这次红的不是眼睛了。
贺津行沉默了几秒,没来由的好像也被她“超快乐”心情感染,放松了一些,却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这是你今天第二次道谢。”
他顿了顿。
“看来我那个侄子真的很糟糕,不用嫁给他这件事居然让你这么开心……我突然开始有点担心,是不是贺家的教育出了问题?”
苟安:“……”
哦。
太快乐了。
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快乐解除婚约的对象是人家的侄子,亲的。
苟安抬起手,啪地捧住自己的脸,调整了下脸上的欣喜若狂。
想了想后,又从口袋里掏出方才男人递给自己的纸条,重新递回他的面前。
“贺先生。”
称呼又变了回去,这次是真情实感的尊敬,不像以前带着不情不愿的畏惧。
苟安的想法很简单,从今天开始,她自由了,所以就再也不需要和贺家的人有瓜葛,换句话说,没有纠缠,当然也不会需要他们的帮助与恩惠。
他也不是她正儿八经的长辈了,不需要再对她有再多的关注与操心。
联系方式的递还象征着她的识相——
过去承蒙照顾,感恩感谢感激,从今天开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双手合十.jpg),保持家门口不幸见面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点头微笑然后各走各的路的普通邻里关系就可以了。
以后陆晚和您一百万字的腥风血雨,我真诚希望别人提起时,我唯一能提起的谈资便是磕着瓜子说:哦,巧了,我邻居。
苟安心里那个算盘噼里啪啦响成了世界上最快乐的奏章,愉悦地等着贺津行接过纸条后,她苟某人脱离原著诅咒从此迈向光明的人生——
然而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手光举着,手里的纸条并没有被拿走的意思。
“……”
苟安茫然地抬起头,发现此时男人微微侧身,低着头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两人对视有几秒沉默。
“‘贺先生’。”男人缓慢地重复。
“……”
“苟小姐真是商业奇才,把‘过河拆桥‘做得滴水不漏,分毫不差。”他幽幽道,“苟聿是该好好培养你。”
“…………”
“苟聿没告诉你,是你和贺然的婚约取消了。”
贺津行唇角噙笑,停顿了下,才补充,“但你和贺家的婚约还在。”
“…………………”
欣赏了一会儿面前小姑娘整个瞬间裂开的表情,男人抬起手摸了摸下巴,“嗯,你爸爸也挺不高兴的,激动过头,还用文件夹砸我,好像我们全家没一个好东西。”
讲道理。
他这番自我分析属实很到位。
她是完全赞同的。
“贺先生——”
男人微微收敛了一点儿放松的表情,沉默地看着她。
“……小叔。”
“嗯?”
他这才突然听懂中文似的从鼻腔深处发出声音。
想了想,突然主动发问,“微信加了吗?”
“………加了。”
”好,一会通过你的申请。”
男人抬手,手背冲她扫了扫,嗓音听上去如此温和(阴阳)仁慈(怪气)。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