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的认知在闹钟炸裂开来,胸口是绵跌不休的疼痛,盛欢暂时失去了所谓思考的能力,回顾他自怨自艾一心求死的这些年,属实是荒诞不羁。
他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想给顾沨止发消息,可却不知该书写一些什么内容,好像什么字眼到了这时候都是不合时宜的,愧疚和懊悔的情绪像一张巨网将他整个人层层包裹,勒出鲜血淋漓的红痕。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风间亚美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嗒”一声,是玻璃杯顿在小茶几上的声音,清脆悦耳,。
盛欢回过神来,抬眸潦草的看了她一眼,而后伸手去拿玻璃杯。
“没什么。”他一口气饮了半杯牛奶下去,试图用热饮镇压心底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他的这些端倪都被风间亚美看在眼里,对方笑了笑,轻声道:“你真的很喜欢吞情绪。”
“吞情绪?”盛欢一怔,反问。
“就是情绪已经到抒发的边缘了,又像牛的反刍一样,将其吞咽回去。”风间亚美说。
盛欢扯了一下唇角。
“对不起,风间老师,你这么忙,还麻烦你这么多趟,现在还让你担心。”
“没事。”风间亚美坐在他对面,抿唇道:“出于各种原因,其实今天这趟是我主动要求来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盛欢:“唉?”
“你真的跟我以前的一个同事有点儿像,说不上来。”风间亚美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陷入了回忆一般:“就是感觉有点儿钝钝的,闷闷的,像是考拉,考拉你知道么?”
盛欢满脸懵圈:“啊……?”
“就是那种热带的小可爱动物,因为要减少下地的时间,所以长时间待在树上,就只能吃有毒的桉树叶,小考拉可能还得依靠吃大考拉的便便长大,所以整个群体都非常的迟钝和迟缓——”风间亚美说。
盛欢的嘴巴抖成一条波浪线:“……我为什么感觉你在辱骂我呢风间老师。”
“哦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风间亚美说:“我只是形容,那个人的情况其实比你严重多了,你几乎看不到他脸上有什么情绪波澜,始终是张扑克脸。”她说着说着,浅浅的笑了起来,眼尾晕开些许红晕,“但实际上他的身体是一个巨无大的容器,承载了我们这些人不可企及的知识,同时又很喜欢往肩膀上揽责任……知识、责任、情绪,真的担心他这个人会因为过度使用而爆炸掉,后来想想……这好像是东亚人的一个普遍现象,是通病,文化使然吧。”
“你说他是你的同事?”盛欢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武器装备部的同事还是程序开发部的同事?还是现在就在图腾研究院工作?”
“你想见他?”风间亚美说。
“听起来是个很伟大的人啊。”
风间亚美唇角的笑容越发深刻,但随着她思绪的飞驰,那笑容像开到荼蘼的花儿一般,渐渐走向惨淡的凋谢。
“他比我早来几届,其实算是我的前辈,跟我一同从武器装备部走到程序开发部,我曾经问他愿不愿意一直做我的引路人,带着我在这条孤独又漫长的路上一直走到形销骨立走不下去为止,然而……终究是我一个人的期许。”风间亚美说:“他停下来了,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可能他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吧?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随后我就一个人又来到了图腾研究院。”
“原来他也有过这么多部门的从业经历啊?”盛欢略略有些错愕道。
“不然……你以为精神匣是怎么发明出来的。”风间亚美莞尔失笑,似是感慨,言谈之间又充斥着自豪的情绪,“这么伟大的装置,这个救了保护了无数继承者们的装置,没有远胜于常人的知识与经验,如何能造的出来呢?”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嗟叹,不知是叹英雄末路,还是叹天妒英才。
“那在精神匣出现之前,斯宾塞是什么样的呢?”盛欢说。
“精神匣出现之前?”风间亚美回想了一下,瞳孔微凝,“那是一个很乱的年代,没有传奇武器,继承者们本身也都是极危险的存在……那时我还小,很多事情都是后来听说的,不够客观,真实度有待考据,不方便跟你多谈。”
她真的是个非常严谨的学究女性,盛欢也不多加追问,他喝完了一杯牛奶,感觉舒适多了,起身道:“那我走了,风间老师。”
“去吧,去找顾沨止。”风间亚美笑了笑说:“有什么话就跟他说,不要总是吞着,吞着吞着……机会稍纵即逝,你会后悔哦。”
盛欢怔了怔,耳根微烫,飞快的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几乎是跑着出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顾沨止,这份心情,如烈火般,要将他的身躯燃尽。
从前,他觉得人情欢爱不过只是激素的阶段性作用,像顾沨止那样的人,周围环肥燕瘦,要什么样的人没有,目光或许会为他做片刻的停留,但也仅仅是片刻的停留。
纵观始末,他却发现顾沨止真的很爱他。
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在他盛欢单方面选择切断联系之后那么久,顾沨止再回到虞城时,竟还会想到继而选择去找他。
可他不识相,亦不信任,他不是推拒就是逃跑,一而再再而三,将顾沨止朝他伸来的手狠狠拍开,说些伤人心的话……但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顾沨止仍然没有放弃他!
而他只要一想到在他不告而别后的那段日子里,顾沨止会因为脑死亡而永远的离开,他就后悔的要发疯,两相比较,他是那么的薄情寡义。
他盛欢算什么呢?他有什么资格让天之骄子顾沨止这样付出,他怎么这么不识抬举!
他沿着回旋的楼梯奔跑,跑出封闭的西雅图楼,视野豁然开朗,柏林广场就在眼前,阳光璀璨,人来人往,动声喧嚣,顾沨止就横躺在绿荫旁边的一张长椅上,抱着手臂打瞌睡,他的两条长腿一屈一直,像只将就委屈的大型狼犬,盛欢倏地放慢了脚步,他深深的平复着呼吸和心绪,一步一步的靠近他爱的人。
心脏在狂乱的跳动,带着血液奔流,若惊涛拍岸,在耳边留下声息。
然而不等他真的靠近,顾沨止就十分警觉的醒了,男人先睁开一只眼,倒着看向盛欢,莞尔失笑,“你干嘛?做贼呢?”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儿刚睡醒的慵懒,喑哑丝滑如金色的流沙,浑然不设防备,盛欢倏地在长椅的一端蹲下了,倾身过去,吻住了他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