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低声道:“今日求见只为一事,晚玉托我问您一句,为何不去接她。”
永熙帝似是没听清,皱眉:“你说什么?”
“陛下您不是答应登基之后便接她回京吗?”
永熙帝扬着信嗤笑:“她是这般与你说的?”
昭虞点头。
“怪不得你敢送到朕跟前来,原也是个蠢货。”他倏然冷脸,“朕告诉你,当年朕夺位之时,她怕被牵连便趁朕不在京城卷了财物逃匿,朕是失心疯了吗还要接她回京?”
昭虞闻言被惊住,仔细端详永熙帝的表情,看了半晌才发觉他好像真是这般认为的。
她磕了个头:“陛下容禀。”
“逃匿之事实乃子虚乌有。”昭虞直视他,眼中再无惧意,“当年您夺位在即,御史以她弹劾您,便有人带着您的手信叫她离京避风头,她也给您回了信。”
她说着笑起来,那笑如一把利剑刺向永熙帝,叫他竟有些怕昭虞下面要讲的话:“她听您的话避至扬州,等了您十七年,到陛下这里怎成了逃匿?”
永熙帝指尖几乎拿不住那信,却仍维持着笑:“荒谬!”
“确实荒谬。”昭虞又道:“是您将她送走在先,违了誓言在后,为何提起她又厌恶至极?”
永熙帝快速扯开信封,厚厚的一沓纸散落在地。
昭虞捡起来看了看,笑着奉给永熙帝:“瞧,陛下的大印还在这儿呢。”
永熙帝顾不上昭虞的嘲讽,他快速扫过信纸,只觉被雷击中,呼吸都有些困难。
是他的大印,当皇子时的大印。
笔迹也毫无差别。
可是……
他想起了那封晚玉留下的信,既然他的字体都可以仿,晚玉的又有何难?
半晌,他忽得朗声大笑,将殿外的人皆骇了一跳。
昭虞却安静的跪着,望着他的眼神平静无波。
“这样,原是这样……”
永熙帝笑得不能自抑,直到面红耳赤,像是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似的。
忽然,昭虞垂首不再看他。
不远处的地上,水珠砸下,永熙帝的笑声如从喉中挤出,似悲似咽。
“陛下。”昭虞这次是真不敢再看她,只垂首问,“就算其间有误会,那七年前您去扬州见了她,为何还是一走了之?”
永熙帝的笑声戛然而止:“什么七年前?”
“七年前扬州湖龙船上,您与她共度一夜,为何还不带她回京?”昭虞说到这里止不住怒气,“您若无心便不该再碰她!”
若非如此,晚玉怎会难产。
永熙帝似是在努力回想,半晌他眯着眼睛朗声道:“王孟!给朕滚进来!”
不过片刻,王孟便跪在了殿上。
永熙帝:“朕问你,七年前扬州湖龙船上,发生了什么?”
王孟微惊,不由看向昭虞。
“你看她做什么!”永熙帝大斥,“给朕如实说来!”
王孟骇得不行,但东窗事发又不敢再瞒:“当时您、您酒后幸了个花娘,可太后娘娘说怕触及往事,况且一介花娘也不配伺候您,便……叫瞒着您,将那花娘赶走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昭虞看向永熙帝:“陛下莫要误会了,她去扬州后便不做花娘了,只是与我们一同住在楼里罢了。”
永熙帝只觉喉头腥甜,紧紧盯着昭虞,一言不发。
昭虞仍跪得笔直,说出他最想知道的消息:“龙船之后她便有孕了,而后难产,一尸两命。”
“噗!”
永熙帝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鲜血,王孟吓得脚都软了,忙大喊:“御医!快传御医!”
殿外的人闻风而动,见到这般情形都被吓坏了。
长公主快步上前抓住永熙帝的手:“陛下!”
永熙帝反攥住她的手,侧头看向昭虞:“你起来。”
江砚白走到昭虞身边,眉心皱得像个印章。
昭虞依言站起身,低头谁也不看,心里有一丝痛快又带着些难过,只浅声道:“她的牌位我带进京了,陛下若想见,便去宜园吧。”
永熙帝喉头梗了梗:“你们都回……”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昭虞便抬脚就向外走,仿佛一刻也不想多留。
直到御书房只剩下永熙帝和长公主两人,永熙帝才倏然红了眼眶:“长姐,是母后……”
能驱动他手下的人,只有已逝的大周太后。
声音轻颤,一如当时年少的皇子归京,却寻不到心上人踪迹时的模样。
长公主叹息一声,当年形势太乱,永熙帝被派出京,她忙着在前朝周旋,根本无暇顾及晚玉。
等永熙帝回来发现晚玉不见时,已经过了数月,人是再寻不得,况且那书信和消失的财物证据确凿……
她实在害怕子修变得和永熙帝一般,终其一生念着昭虞,所以愿成全他。
她料到永熙帝知道昭虞的身份会怒,可没想到会是这般发展。
昭虞怎就和晚玉有关系呢?
长公主无声望天,暗暗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