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断掉了和冯修斯的通讯,逃生舰整个内舱的光源因为能源损耗殆尽而尽数熄灭,他将终端卡在手腕上,对阿萨尔一招手:“走。”
阿萨尔郁闷的跟了上来,紧闭了数十天的舱门打开,天光倾泻,楚辞抬手挡在了眉毛上,一直到走下悬梯,他才慢慢将手放下来。
山茶星的港口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同为雾海的行星,二星的港口无比空旷沉寂,发射台孤零零的伫立,交错的滑行轨道就像是一圈一圈盘起来的生锈的铁丝,扔在角落里和尘埃作伴,泊位永远停不满,整个港口都让人想起命不久矣的工厂,仿佛下次降落的时候,从摇晃的破旧廊桥里走出一个呲牙咧嘴的丧尸,谁也不会觉得意外。
沈昼曾经喟叹,雾海的社会经济至少比联邦落后了一百年,楚辞一直记得这句话,因此二星的港口如此陈旧荒芜,他觉得也都在情理之中。
可是山茶星的港口,更像是一座高塔,站在悬梯平台的边缘,可以清楚的看到底下路面上的车辆和空际轨道里乱窜的飞行器——如果是在联邦,一定会被电子警察判定为违规。
这里的建筑像是不规则的蜂巢,交错着无数高低不一的古老栈桥,可是胶囊升降梯和蓝光乱闪的短距离传送装置却又到处都是,晶屏和投射光幕混杂着蓝色、紫色、青色的光线,而一些门店的灯牌又静静燃烧着深红霓虹;很难想象无限网络和电路已经被人类纯熟应用的今天,竟然还能看到低垂的黑色电线,偶尔挂住了一两个微型飞行器,惹来驾驶员文采横溢的破口大骂声。
这个星球,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拥挤,然后眼花缭乱的融入进它的时空错位和眩晕感之中,就好像是将城市和人都压缩起来挤进了一个绚烂多彩的魔方,凌乱得毫无秩序,破碎得甚至有些失真。
楚辞半响没有说话,阿萨尔得意道:“是不是比二星要热闹多了?”
“是……”楚辞揉了揉太阳穴,精神力场来不及收回来,他几乎在一瞬间之内接收到了半个星球的信息流,现在就是觉得头大。
“但是为什么这么,”他环顾着四周,“拥挤。”
“要不然怎么说‘雾海三星’是整个雾海最大的三颗星球?”阿萨尔漫不经心道,“除了一二三星,雾海其他星球都是小行星,哪怕是圣罗兰,其实也就和一星的卫星差不多大,山茶也是,要不是因为它的位置比较重要,是个中转站,估计早就被哪队星盗占领作为基地了。”
楚辞跟着他走过了一截摇摇晃晃的栈桥,问道:“照你这么说,黑三角其他的星球都是星盗基地?”
“也可以这么说嘛,”阿萨尔摸了摸下巴,往一个看起来像是港口值班室的门房走了过去,“黑三角可不是一二三星,至少面子上还有行政总督兜着,这地方乱的超出你的想象。”
那个门房口站着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彪形大汉,正在吞云吐雾的抽烟,阿萨尔嘀咕道:“果然是曼斯克人,说实话我讨厌他们。”
楚辞问道:“去那干什么?”
阿萨尔耸肩道:“找一个合适的托管人,逃生舰可不是免费停在港口的,要是今晚之前找不到的话,那架逃生舰就要被拖走。”
星舰托管人在雾海属于不成文的规矩,因为空间港没有专门的官方组织去运行维护,泊位里停靠的星舰也就没有安全保障,于是托管人这个职业也就由此诞生,有的托管人还负责星舰运行信息公布和管理,给雾海的乘客们提供一二便利,当然,收费的。
“拖走就拖走呗,”楚辞无所谓道,“反正要了也没什么用处。”
阿萨尔“啧”了一声:“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从联邦开过来的,怎么能说扔就扔,万一以后用得到呢?”
楚辞无语道:“你是星盗?怎么像个收破烂的。”
阿萨尔:“……”
“而且找托管人多麻烦?”
“那就这么丢了?”
楚辞摸了摸下巴,忽然道:“卖了吧,虽然逃生舰本身不值钱,但是毕竟是联邦制造,零件和引擎总还是值点钱的。”
阿萨尔:“……好像有点道理。”
楚辞微微眯起了眼睛,露出一点温和却冷冽的笑容:“当然。”
阿萨尔跟着打了个颤,总觉得看着他这个表情不像是要好好做生意的样子。
“晚上才被拖走的话,”楚辞看了眼终端,“还有四个小时。”
他说着就让埃德温开始搜索山茶星范围内所有和小星舰以及星舰零部件有关的悬赏和委托。
neo应该说了句什么,但是楚辞没有通讯或者通讯耳机,因此并没有听见她的话,不一会儿,neo给他发了一条通讯消息,让他赶紧去买一个通讯耳机,左转进升降梯下十三层出来过栈桥就可以买到,不然联系不方便。
“那既然先不去找托管人了,”阿萨尔咳嗽了两声,假惺惺道,“我帮你问问最近去二星的星舰,这样你也能早点回家。”
楚辞瞥了他一眼,道:“不用,有人来接我。”
阿萨尔:“……”
半响,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我帮你找家旅店你住着慢慢等,我还有别的事——”
他还没说完楚辞就道:“在我离开山茶星之前,你跟着我。”
阿萨尔瞪大了眼睛,高声道:“为什么?!”
他嗓门太大,引得路人纷纷回过头来,他连忙低下头,不忿的低声吼道:“为什么!”
“因为我高兴。”
楚辞说着,准备先按照neo指的路线去买个通讯器,回头对阿萨尔道:“跟上来,不然就对你精神力干扰,这个我可不熟练,要是一不小心影响到了你的意识把你变成了傻子……”
阿萨尔垂头丧气的跟着他走进胶囊升降梯,两秒钟后又出来,阿萨尔脸上的神色已经变成了如丧考妣。
楚辞走在前面,他们经过栈桥的时候中央横着个胖子,栈桥本身就窄,胖子往中间一横其他人就没有经过的余地,于是楚辞道:“劳驾,让让。”
胖子慢吞吞的低下头来,油腻的下巴叠了三层,看见楚辞的脸时眼里迸射出垂涎的光:“我要是说,不给过呢?”
楚辞冷淡道:“那要怎样才能过去?”
胖子舔了舔嘴唇:“你总得做点什么……”
他说着,浑浊的目光在楚辞的嘴唇上流连过去。
楚辞“哦”了一声,忽然道:“你身后那根电线电压应该不低。”
胖子愣了一下,紧接着忽然“刺啦”一声响动,然后他就筛糠似的抖动着倒在了地上,震的栈桥的左右剧烈摇晃了好久。
楚辞从容的打他身边挤了过去,阿萨尔跟着挤过去的时候怜悯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胖子,摇头心想,真倒霉,和我一样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