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时雪眉峰锐利透露着寡淡,有着一张雕刻清晰的壁画谪仙之貌,还带着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怠倦神情。
因为外袍在她身上,所以他穿着单薄的衣裳,隐约可以瞧见鼓起的硬肌。
活脱脱是一位男菩萨相貌。
奉时雪手中还提着清洗干净的兔子,眼见从里面赤着脚神情慌张跑出来的人,眉微上扬。
待到看清之后,上扬的表情片刻降下来,冷淡地瞥了一眼她露在外面,正白得晃眼的腿。
褚月见跑出来后看见了奉时雪,脸上的慌张瞬间转变成庆幸。
还好他没有跑,不让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找人了。
褚月见目光微散地看着前面的人,带着有心的试探,她抱着衣摆走到奉时雪的面前,仰头看着他,眼中是藏不住的委屈。
自幼长在皇宫被娇养的小公主,哪里在这些地方过夜过,委屈是必然的。
奉时雪目光掠过她的眸子,并未开口讲话,只是这样看着她,似是连对她的任何情绪都提不起了。
“你去哪里了。”褚月见瘪嘴,语气带上了埋怨。
她就是明知故问的,其实早已经看见他提着的东西,猜到他方才是出去寻吃的了,但她就是很生气。
奉时雪似乎对她的质问很无言,错身朝着里面走。
褚月见见状咬牙,手疾眼快地伸手将他拉住:“你不许走!”
奉时雪转头看着抓住自己衣袖不放的手,纤细的手指不知在哪里染上了污秽,上面还有擦痕。
伤口很是新鲜,并非是昨日留下的。
他的视线往上移,一寸寸掠过她的双腿,最后落在她的脸上,和她无声对视。
褚月见对视上后,忽然有种毒蛇缠身的感觉,腿不知觉地颤抖着。
心中纵然有些怂,但她脸上还是已经带上了骄纵,似乎非要得到他的回答才肯罢休。
奉时雪不是不爱讲话吗?
那她非要他对着自己讲话,这是她为那负五十分在报仇。
反正现在她是想通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刷好感,因为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想方设法的给自己减分。
“你是哑巴吗?”褚月见仰头和他对视,眼中带着挑衅。
褚月见是真的不怕死。
奉时雪眼中闪过恹恹之情,扫过她泛水雾的眼眸,终于舍得开口了,声音带着晨间的喑哑,像是沙砾磨过带着酥麻的感觉。
“精力还能这般好?看来也是无碍了,一会儿大约也不想吃东西罢。”
他又在学着褚月见往常的模样,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恶劣,视线掠过她变得绯红的脸颊。
褚月见听懂他言语间的故意,这是在嘲笑她昨日没有用晕过去了。
说起这事还都怪他,当时喷洒了自己满身,若不是受不住那个场面,她怎么会晕过去!
拽着他的手在发抖,大约未曾被人这般讽过,所以受不住打击,下一秒就该哭出来了罢,毕竟昨日哭得可没有停歇过,对他很抗拒。
奉时雪眉眼挟裹懒恹的风雪,抽回自己的衣袖,转身往里面走。
他没有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扑通’的一声,有什么闷声栽倒在地上。
奉时雪转过身看见她紧闭着双眸,不知生死地倒在地上。
她露纤细的大腿,内侧还有蛇咬过的牙印,甚至还有被吸吮过后的红痕,格外的显眼。
奉时雪上前,低垂眼眸,晨间的光线照得分外耀眼,一时之间瞧不出此刻是什么表情。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褚月见半响,过后才缓缓弯下腰将她抱起来。
这个时候奉时雪才勉强注意到,褚月见原来轻得惊人,还没有手中提着的肥硕兔子有重量。
她在宫中未曾吃过饭吗?怎么半分肉都没有?
不过下一秒奉时雪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前,复而再克制地转过目光,同时也默默收回方才的想法。
大约都长到其他地方去了吧。
修长的身影顺着光线缓步往里走去,亲密无间的影子也跟随着渐行渐远。
奉时雪的身后蕴了一道暖光,直至消失在晨光中。
*
光怪陆离的梦正绚丽地凝聚着在一起。
褚月见看见了。
装潢华丽的宫殿,却不是如今的宫中,四周都是泛着怜悯的冷漠神像。
神像巨大手握法器,姿势各异,四处的金柱子上雕刻着蝇蝇古纹,显得庄重又冰凉。
褚月见神情迷茫地走上前,伸手抚摸着神像的身躯,冰冷的触觉使她回神了,顺着视线往下落在自己的手上。
十二三岁少女的手,却脏兮兮染着不知是什么的污秽。
这样的手怎么去碰了圣洁的神像?
她猛地心尖一抖,掩耳盗铃般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藏于身后。
周围没有人,所以没有人能看见,她方才差点亵神的动作。
正当褚月见庆幸着,忽感身后传来缓缓沉重的脚步声,带着衣摆迤逦拖地的声音传来。
又有人来抓她了?
褚月见心中慌乱,只有一个念头,她已经躲在了这里,绝对不能被人抓住。
眼中闪过厉色,褚月见抬首,看着前方的神像,咬着唇,颤抖着手往上攀爬。
爬上去后,她将自己藏在巨大的神像身后,坐在上面神像颈部,那一块突出来石雕后背上。
脚步声渐渐逼近,好似来人没有发现她藏在神像的后面。
不过片刻就有袅烟升起,恰好,那些烟全部涌上了她的这个位置。
褚月见屏住呼吸,她的忍耐向来都很好,但也憋不了这般久,不一会儿就忍不住大口呼吸了。
浓烟涌进,喉咙都是抑制不住的痒意。
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待到出声之后,方才反应过来,双手捂住嘴,眸光颤动。
有布料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褚月见紧紧贴在神像后面,肩膀紧绷着忍不住打颤,后背全都是汗渍。
但她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过来,好似她方才咳嗽出声是自己的错觉般。
褚月见等了一会儿心渐渐稳定下来,既然已经发觉到她在这里了,却没有循过来,大约不是来抓她的人。
只要不是,她便什么也不怕,将捂住嘴的手放下,她掌心贴在神佛的耳垂上,然后悄悄地探出头。
神殿安静,正中央却有穿着雪白狩服的人,眉眼精致漂亮似寒冰之雪,那双墨眸与她静静对视。
他一直在等着她主动出来。
忽然这个念头闯入了褚月见的心,心中莫名慌乱一瞬,想要将头收回去,动作太慌张了,竟然直接从上面滚落了下来。
褚月见本来以为自己就要摔得粉碎,却意外落入带着凄厉冷香的怀抱中。
紧接着有道视线驻足在她颤动的睫毛上,似带着好奇。
褚月见双手捏着他雪白的衣袍指尖泛白,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颤巍巍地抖动着鸦羽般的睫毛。
入眼便是那张方才令她失神的脸,他面上无悲喜,似神龛中的神像般,静静与之对望。
她此刻正在他的怀里。
褚月见脑海中盘旋着这个念头,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救了自己,还是怀疑眼前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想要伸手碰碰眼前的到底是人,还是神像显出来的虚妄法相。
当那沾着污秽的手指点到他的眉骨,清明才出现在褚月见的眼中。
他没有讲话,半垂下眼眸,任她点着自己的眉骨,那一处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胜似雪。
褚月见被他放下了,雪白的衣袍上还有她方才留下的污灰色掌印,像是被她刻意沾染的般。
见他转身便要走,褚月见手疾眼快的将其拉住。
他停下脚步,然后转头静静看着她,似任何情绪都不能入他的眼。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褚月见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龌龊不堪,忽然觉得委屈,红着眼眶开口道:“你能不能不要走?”
从来没有人救过她,他是第一个。
大约是他太像神殿中,那众神幻化成的人身吧,褚月见想要留住他。
他驻足观望她半响,低头看着衣袍又脏了,闪过一丝恹恹之意。
“好。”那声音清冷如泉水,带着泠泠之音。
他的话音刚落下,便看见眼前这张脏兮兮的脸上,闪过灿烂的笑意,恍若绚丽的灿阳,他古井般的眼眸微微闪动。
褚月见好似半分没有察觉,攥着手中的人往神像外面走,语气带着天真的雀跃。
“你是一直住在这里吗?我以前没有见过你。”其实她根本就没有进来过,但有过耳闻。
神殿中住着一个人,听说是神的祭品,那是比她还要可怜的存在。
他没有回答褚月见的话,被拉至在外面,光明正大的坐在蒲垫上,手却始终没有放开过。
“你叫什么名字啊?”褚月见歪头看着他,眼眸都是纯粹的好奇。
他敛眉不言,似巍峨不动的神像。
忽然眉骨又被点了。
他掀眸看着眼前的人,眸光微动,随即偏头躲过,显然是不喜被人触碰。
褚月见不在意,盯着那一处看了看,然后弯眼嘴角的梨涡浅显,开口夸赞道:“若是你这里有颗红痣,应该会很好看。”
他的目光扫过来,对她的夸赞毫无波动。
“真冷漠。”忽然褚月见嘴角撇出不屑的弧度,转瞬即逝。
他都收纳在眼底。
“你是哑巴吗?”
这人长时间不讲话,褚月见夸赞和辱骂,他都不为之所动,简直比殿中的神像还要冷漠。
作者有话说:
好啦,三个人相遇雏形,阿和对褚褚是所有苦楚中,他视她是唯一的光;让让是对褚褚是想当主人,却反被小公主驯养的狐狸;雪雪是高岭之花为她走下神坛,成了她不可触碰的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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