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安抚民心的帝王术而已。
其实李元这样想最主要的原因, 是因为唯一被留下来的公主至今为止,连一个封号至今为止都没有。
甚至在很多重要的大典上,他们这些人都没有见过这位公主的身影, 只在传闻中听过。
也正是如此, 所以他当时才没有认出来褚月见。
若皇帝当真将这位一脉相承的皇姐放在心上, 怎会连封号都没有,甚至都已经过了及笄这么多年了,都未曾有要替其招驸马的心思。
如此可见,这位殿下不过是只有其名罢了。
想到此处,李元忽地眯眼摸着下巴思衬,虽然空有其名,但那张脸长得倒是不错。
虽然那日被她打过, 心中是有些怨怼, 但被刁蛮的美人打,偶尔可以当作情趣。
所以当天他怒气过后兴致突然正浓,难得不喜乖巧温顺的女子,遣派人寻了那常日跪在街头的想要告他的女子。
那才是真正的忠贞之人,上演了一场拼死不从的戏码,还他到现在都无不可惜着。
李元缓步行在宫中,被众人拥簇着, 神情好不得意。
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串出来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
甫一出现众人的视野中,便似有目的般, 毫不犹豫咬上李元的腿。
李元没有注意到这个小东西, 吃了痛才下意识地抬脚,想要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玩意儿踢开。
松狮犬十分灵敏地躲开, 顺带将其血肉咬下一块, 瞬间雪白的毛发上染上了血珠往下流。
它纯白无害地叼着一块腿肉, 欢快地摇着短小的尾巴,水漉漉的眼瞳和其主人一样。
“汪!”
事发太突然了,谁也没有想到在宫道上竟然有一只小狗冒出来 ,还直接将人的腿肉咬下一块。
众人还在发愣,谁也没有想到一条小狗竟然这般凶狠。
“什么畜生玩意儿!”李元惨叫一声,脸色快速发白,捂着自己的小腿。
他抬起一双眼似淬毒了般,原本还算秀气的脸,顿时凶性毕露。
松狮犬叼着肉往前跑了几步,停在不远处欢快地摇着尾巴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便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李元自出生开始便甚少被人欺负过,更别提是一只小畜生了。
虽然知晓这是在宫中,但他还是不甘心自己平白受了这个磨难,心中升起来的满是暴戾情绪。
一只不会讲话的畜生而已,只要不是皇帝的,死了也就死了。
不过就算是皇帝的,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况且他也未曾听过皇帝有养狗。
皇帝现在权势不稳,有的是地方要用李府的。
一条狗而已,想必就算是知晓了应该会一笑了之,也不会对他做什么惩罚。
“捉住那畜生。”李元冷着眼毫不犹豫地下命令。
“李兄,这……”他身边的人神情带着犹豫,看他的眼神跟看疯子般。
可不就是看在看疯子,这可是在皇宫,不是李府,宫中的东西那是他们这些人说追就追的?
虽然褚帝刚登基不久且年幼,但那也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是天下人的主子。
谁敢在皇宫里这般肆无忌惮,就算是要成为府主了,那也只是臣子而已又不是真的就是土皇帝了。
这李元也是太过于嚣张,不将其放在眼里了。
这些人以前只知晓李元胸无点墨,且将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诓骗无辜男女身上,却没有想到竟然一头的豆腐渣。
怕不是方才在宴会中喝高了,现在才起反应,然后要撒野吧。
对于李元的命令,这些人面面相觑,都是一样一言难尽的表情。
而身旁的宫人则是知晓这狗是谁的,根本不敢去追,一时间竟无一人前去,都愣在原地看他发疯。
“嗬,你们不去便滚罢,我自己去。”李元冷哼一声,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本来也没有将这些人放在心上,只是一群废物而已,自己肯搭理他们已经是恩典了。
虽然李元是第一次入宫,且入宫的时候他爹反复嘱咐了,谨言慎行。
但在他的心中对褚息和的记忆,依旧还停留在以前。
当今的天子以前也不过是个玩意儿,只是运气好才登上的位置,手上其实也没有多少皇权。
现在皇权分散世家手中,皇帝的势力,还不如他们这些世家权力大。
就算不是谨言慎行又如何?皇帝还不是咬碎了牙吞肚子里。
反正被一畜生欺负,他是受不了这等气的。
这样想着,李元便癫红着眼欲要往前去追,却被身旁的人拉住。
“哎,李兄,这里是皇宫,这狗瞧着模样打整得精细,估计是公主殿下的。”这人本意是好心劝解。
谁知李元一听可能是褚月见的,心中想要抓住松狮犬的气焰更盛了。
那日的记忆又苏醒了过来,他咧着森森牙齿,眼带寒意,用力推开身边的人。
捉住这只狗,那也算新仇旧恨一起了。
他跟疯了似的,不管不顾地推开身边拦着他的人,非要一瘸一拐地往前面追着。
身边领路的宫人本来是想要拦的,但是见拦不下这个跟疯魔一样的人,心中微急,还是转身便去禀告。
谁不知道公主最喜爱的便是松狮犬,陛下还为此另外御赐了一座宫殿,专门用于来养狗。
这狗可是连封号都是有的。
虽然有些荒唐,但宫中谁见到松狮犬,不得不跪地迎拜唤一句‘雪主子’。
这李府的公子莫不是方才在宴会中吃酒,将脑子给吃没有了,这也忒嚣张了些吧。
众人无语地看着他,都一瘸一拐了,还要一意孤行非要追过去。
虽然知晓他愚蠢,是有心要讨好他,但他这般作死的行为着实惊到了他们。
这里是皇宫又不是李府。
就算手握再大的权力,这天下现如今依旧姓褚,就连南海陈氏都得乖乖听从召唤进京。
一个世家子,哪来的勇气?
这人不是疯了就是蠢透了。
李元自是不知道那些人心中所想,只觉得自己现在脑子闹哄哄的,只有被狗咬过地方十分清晰。
大约真的是方才在宴会中吃酒吃多了,也或许是前几日弄死了人,精神依旧亢奋着。
总之他现在脑子一片混沌,双眼被气得通红,坡着脚往前面跑去,神情隐约透着疯狂。
它主子当众辱他也就罢了,一个畜生也这般,看他今日不好好教训一番,一泄心头之恨。
李元赤红着眼,神情满是癫狂,跟着松狮犬拐过九曲连桥。
他完全没有留意到,正追着的松狮犬叼着口中的肉,见他没有追上来,还会专门停下来等他。
这小畜生今日一定要落在他的手上!
李元双眼通红地追着,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追到了幽静之处。
皇宫中修葺的都是金碧辉煌的华丽繁复莲纹,什么时候有过这样败落之地?
李元扫过周围,脑中疑惑一闪而过,但还不待他细想,忽地听见不远处有声音响起。
轻柔乖巧的女声,软和柔柔的,似滴着蜜汁。
“雪雪真不乖,上哪里叼了个恶心玩意儿回来?”
李元的心神顿是被这一道声音勾住了,连找狗都忘记了,循着声音的方向前去。
拐过幽深的密竹林,这里完全已经和威严庄重的皇宫隔离开了,冒着瘆人的寒气。
李元终于找到发声的源头了。
穿过林中便能看见一池莲花盛得正好,一旁还架着青藤秋千,有人正坐在上面。
脚尖轻点地面,秋千荡起,青白色的裙摆飞舞,划过如同莲花般好看的弧度,她娇滴滴地盛开得正好。
松枝云松鬓,珠宝玉簪头,往下是一张纯洁狡黠的脸,满是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的矜贵娇艳。
褚月见抱着松狮犬手中拿着帕子,仔细地擦拭着它嘴角的血渍,语气轻柔地责怪着:“上哪里惹的一嘴污秽,脏死了。”
秋千轻轻地荡着,松狮犬自觉做错了,乖乖地扬着头,等着主人给它弄干净。
褚月见见状弯眼一记笑,余光有看见朝自己走来的身影,手一顿,嘴角的笑意便更加甜蜜了。
她装作未曾察觉般,依旧低头擦拭着松狮犬身上的血。
哎,真的太多了,根本擦不完,有的已经干了黏糊糊地沾在毛上,恶心死了。
看来只有回去嘱咐宫人,仔细地给雪雪清洗一下了。
褚月见这般想着,然后忽然猛地站起转身,裙摆荡起莲花的弧度。
身后的人扑了空,差点直接扑进了莲花池中。
褚月见单手勾着他的衣领用力往后拉,李元便被拉至地上坐着,抬着头神情有些痴痴的。
四处的仙气弥漫着,似登上了极乐的仙界,他看见了仙女。
“你终于来了呀。”脆生生的娇声拖拉着语调,每一个字都灌满了甜言蜜语。
李元坐在地上痴痴地点头,仰头看着仙女踏月而来,轻飘飘地落在他的面前。
然后……
“啊——”从李元的口中发出巨大的惨叫,响彻幽暗的竹林。
他眼前的仙界消失了,眼前一切都变成了令人生怖的炼狱,仙女亦是变成了魔女。
他神色痛苦地捂着还在滴血的耳朵,双目赤红地看着眼前的人。
褚月见倚在一旁,浅笑晏晏地瞧着他,语气无辜道:“手滑,没有抓住雪雪。”
松狮犬听见主人唤它的名字,吐出带血的耳朵,摇着欢快的尾巴跑到褚月见的脚下直叫。
褚月见垂头看着它满身的血,颇有些嫌弃地避开。
“雪雪乖,现在别挨我,太脏了。”懒洋洋地开口。
松狮犬委屈地呜咽一声,见主人冷淡不搭理他,摇了下尾巴便破罐子破摔地卧在地上。
“你没事吧。”褚月见没有再看松狮犬,缓步行至李元的身旁,纯粹的眼中灌满了好奇。
李元现在清醒了,眼前的人哪里是什么仙女啊,分明就是害他噩梦连连的恶鬼。
但是眼下的七分好似有些不对,幽静得分外的谲诡。
李元慌张地环顾四周,心下暗惊。
他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方才分明是在和那些人,一起议论今日褚帝如何对待昭州府之事。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会来这里啊?”褚月见弯着月牙眼,抬起脚,神情无辜地用力碾压住他的胸膛。
他无力地跌落下去,想要挣扎却没有使不上力气。
“今日宴中的酒好喝吗?”褚月见看见他的样子,歪头疑惑地问道。
酒?
莫不是今日的酒有问题?
李元眼中闪过茫然,宴会中他是喝了不少,但是不单是他一人喝了,其他的人也喝了的。
但听见褚月见忽然这样问,直觉告诉他一定是酒有问题。
他不清楚褚月见为什么要将他引诱至此,是对他要做什么。
但他唯一肯定的是,他是李府的唯一嫡子,绝对是不会被弄死在这里的。
是的,没错,他现在从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女身上,察觉到了一股杀意。
李元也不知道,褚月见为何一见到他就是厌恶,现在还费尽心思的将他弄到这里来。
他坚信褚月见不会杀他。
然他这次猜错了,褚月见确有杀意,从她知道那日的女子死后,便一直有杀意。
这股杀意都藏在她心头好久了,使她郁闷得有些上火了。
桃肉吃不了,她是真挺馋的,毕竟桃肉就这一季节,错过了就要等下一季了。
这样想着褚月见心头越渐郁闷了,眉目都染上了风雪般的冷漠,神情寡淡地往下瞥。
他躺在地上被她踩得比畜生都不如。
“我等你已经很久了,你可终于是来了。”褚月见弯眼,嫌恶地收回自己的脚。
她转过身,莲花般的裙摆荡漾得层层叠叠,指尖忽然有物件滑落,露出一截精细的链子。
褚月见坐在秋千上懒洋洋地睥睨着他,脚边卧着的是乖巧摇着尾巴的松狮犬。
像极了一副古典的仕女图。
李元还没有品味她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便察觉自己突然被人抓着领子,给单手拎起来了。
他慌张地回首一看,是身形修长高大的男人,许是褚月见身边的暗卫。
暗卫听从主人的命令。
所以他面无表情地将人抬起来,垂下眼睑,下手蛮横,一把将他按在水池中。
水池的血蔓延开来,像是水墨画被晕开了,莲花池的花有种越渐的明艳错觉。
李元被按下去瞬间窒息感袭来,死亡促使他有了强烈的求生欲,四肢拼命挣扎着。
他想说自己是李氏嫡子,以后是要远赴昭州赴任的,但张口便是灌水的气泡。
他心中生怖,这才发觉褚月见哪里是不会杀他,说不定早已经布下了杀机,就等着今日呢。
但是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褚月见要弄死他,他也没有对她做过任何的不好的事。
李元这一刻绝望极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这样被人淹死在莲花池时,这暗卫抓着他的头发将其抬起来。
生的气息不断朝他拥来,李元便大口呼吸着,但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又被用力地按下去了。
反复几次后,他已经没有多少的力气了,再次被提拉起来像是濒临死亡的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