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脑海里的符号有了真实存在的意义。
“……”
青蛙眼睁睁地看着治安官放下了通讯仪。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向审判按钮的位置,摁下了中央的红色按钮。
【身份验证通过】
【权限警告:监测到您为低级治安官,您确认要召开审判?(如有误,将承担责任,请您须知)】
幽蓝色的光浮现上来,很刺眼。
【是/否】
治安官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
他选了是。
那一刻,整个黑掉的大屏幕亮起。
整个暗淡的房间骤然明亮,就像一个昏昏欲睡的人终于睁眼,俯视着眼前手足无措的他。
无数蓝色的线条,从按钮的位置延伸出去,攀爬上了整面屏幕,而屏幕中央一瞬间布满了红色的暗淡小点,在线条延伸的同时逐步亮起红光,像是天幕点燃的烟火,火星绽放在了手里按下的那一刹那。
就好像……他也在放烟花。
透明玻璃窗外,烟火投影在他的眼底,让他愣愣地盯着窗外。
真漂亮。
那是,治安署的黑暗天幕都无法阻挡的美丽。
树影因为飓风而摇晃,好像有一个狂暴的幽灵掠过。
毫无疑问,首都星此刻有很多人因为他摁下的动作而惊醒,在此时此刻,和他一样被绚烂的烟火笼罩。
他已经能够想象出来一副幻象。
不管是哪位权贵,无论是在饮酒作乐、还是在睡梦中入眠,都会跌入现实,在此时拿出不断提示警报的通讯仪。
他们脸上带着困惑、微恐的表情,迷茫地查看这则忽然提示、毫无征兆的通知。
审判是帝国建立以来,就有的权贵传统,非一般人有资格提起。
所以,就算是地位再高的人,见到这样的通知,都会放下手里的事,换上衣服,毫无怨言地走到皇室宫殿的审议广场。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审判是凌晨。
而在这之前,没有任何贿赂、没有任何通知,就这样直接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好像被赶到了没有出路的陡峭悬崖面前。
青蛙毫无同情心地想。
他们可能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所以这咫尺一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跳下去,在一无所知的时候摔得粉身碎骨。
【发送成功】
【符合条件的人,将于两小时内前往审议广场】
【祝您顺利】
“我……我做的对吗?”
治安官声音颤抖,心脏狂乱,急需要一个肯定。
他转过头,求助的视线看向身后的人。
郁诃:“正确。”
对一个十几岁的人来说,用这个措辞是相当古怪的,因为治安官的年龄实际上可能比他大了七八岁,怎么也不该用命令的语气。
但他的音调里有什么东西,让治安官的恐慌瞬间被安抚下来。
——那是称之为压迫的东西。
当对着其他人的时候,足以让一个完好无损的人精神崩溃。
但对自己人,却有着天然的精神控制,让人无法生出其他的心思。
哪怕他说月亮是红色的,他都会无条件相信他的说法,并且在脑海里一遍遍验证这个说法的正确性,直到完全确认这点。
天啊,治安官颤抖地想,他到底服从了什么样的存在。
他忽然觉得,手里这场烟火,或许不是为了上校这个符号而燃烧。
而是……这个新出现的黑发黑眸的角色。
前者离的太远。
而后者,就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什么是“正确”。
……
见事情发展顺利,青蛙不由松了口气。
但同时,它有些马后炮的疑惑,必须要问出口才舒服:“刚才,你是认真的?”
人类最坏了。
万一最后改变了主意、做点小动作怎么办。
郁诃“嗯”了一声:“认真的。”
面对他忽然的贴心,青蛙明显有点不适应:“如果他拒绝了怎么办?”
他看了它一眼,似乎觉得它很笨:“选择和结果,是两回事。”
他不会勉强人。
如果这样,他会自己去,多走几步路的关系,不麻烦。
“……”青蛙。
很好,很实用性。
它开始反思,自己是怎么觉得对方这种人,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
直到这时,郁诃才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了眼前的人的编号上。
2324。
他摩挲着手里的石头,在心底记了下来。
他抬起头:“我需要一辆车。”
“我、我可以提供。”治安官回过神,咽了一口口水,“按道理来说,提起审判的人,应该由高级治安官押送……但是……”
人不在这里。
而且因为他挂掉了通讯,所以现在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
忽然,里昂感觉到身后传来了动静。
他皱眉,身体紧绷着转过身,却正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那个将他们收容进来的、高级治安官脸。
他站在一米远处,面容扭曲,眼底带着无法隐藏的恐惧,手脚因为眼前亮起的屏幕而原地抽搐,在烟花的光线下显得皮肤格外惨白。
青蛙不由发出了一声感叹:“来的真巧啊……”
他们刚好缺个司机,人就已经赶到了。
谁能说不是一种缘分?
“你说的没错,这里的人都很好客。”
郁诃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真诚的语调,不像是假的,“麻烦你把我押送过去了,治安官,我想这是……你本来该履行的职责。”
……
皇帝不喜欢每年的今天。
烟火、欢呼和崇拜,这是他最厌恶的东西。
这种时候,仆人都会为其升起磁场屏障,制造出天幕一片平静的假象,让他暂时不需要考虑几个小时后在直播现场那些虚假的演讲。
一个人死了,但地位却莫名其妙拔高。
而有的人死了,却只是在空气中腐烂,没有任何价值地变成一滩烂泥。
真是滑稽可笑。
他们连皇室的名字都记不全,但一个爬上来的平民,却成了帝国的精神象征。
不过,好在他只需要念一些其他人写的稿子,然后再往死人的头衔上堆叠一些东西就够了,这件事其实不难处理。
他扫了一眼,眼底带上了一丝鄙夷,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上校为我们做的一切……永远铭记在心】
【哪怕是皇室,都会为他的付出而震动……没有一个皇室成员可以伤害上校及他的血脉,反之,如果皇室再次‘背叛’了他们,他们有权利处决那些不懂得感激的皇室成员,让他们……】
后面不用看了。
反正每年的开头都是一样的,骗骗那些愤怒的公民罢了,一个死人是不可能有机会认领自己的权利的。
哪怕写进了帝国律法里。
然而,突兀的提示音,忽然在寂静的房内响起。
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手边弹出的一则紧急通讯上,这是声音的根源。
……审判?
他身为整个帝国的皇帝,是不需要参与这种事的,因为有继承人代为参会。
他本人不需要在这些杂事上花费心思,而是专注更有价值的东西——
比如研究院呈上来的最新研究进展。
这几个月,它的胃口越来越大,加上【那边】的压力,让他情绪愈加暴躁,随时处于失控的边缘。
废物东西。
这都会发错通知?
他眼底压抑不住愤怒,指头捏的嘎吱作响,正要关闭界面,但视线却在看清的那一瞬间凝固了。
他不是作为参会者。
而是……作为审判人的家属。
空气瞬间被抽离。
他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皇子死了。
而另一个名字,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听过。
也就是说,他唯一的继承人,竟然死在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
对方甚至胆敢提起审判,认为自己有机会脱罪!!
他还是太慈仁了。
居然会让这种贱民产生幻想。
“轰隆——!”
伺立在房外的仆人,猛地听到了屋内砸东西的声音,恐惧地跪了下来,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默默地在心底祈祷。
没人敢抬起头。
这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暴君。
下一刻,门被从里面打开,皇帝携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息出现。
这个帝国最尊贵的人暴怒起来,牙齿咯吱作响,甚至压过了天空燃放的烟火声,让人无法再注意到别的东西。
“带我去宫廷审议广场。”
他语气森然,充满了上位者的冷酷,“把原本用来纪念上校的直播设备带上,今天的纪念日活动取消——我要让所有公民都看到,胆敢冒犯皇室成员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