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
很好, 很有计划。
所有人都盯着他们,好像眼前的人忽然长出了十几个头, 并且每颗头都在重复一个句子。
“审判——”
“黑发黑眸……这是夏家的孩子。”
“你杀了皇室的继承人??”
他们表情一变, 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耳鸣被走廊的警报震的嗡嗡作响。
什么情况?
为什么他们根本没听过皇子出事了?!!
混乱之中,有人摔下了后仰的椅子。
如果继承人真的死了, 那么整个帝国绝对会因此掀起惊涛骇浪,这远比眼前的人是如何出现在收容房外还要让人害怕。
因为皇帝, 只有这一个孩子。
审判……?
对,必须提起审判, 两边都不是他们这种小角色可以得罪的人。
既然犯人已经认罪了, 那就赶紧把这件事推出去,千万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否则会死的!
想到这里, 已经有人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想要立刻冲到中央集中控制室,启动审判的仪式。
但也有理智的人, 立刻按住了身旁人的动作。
“上级说过——”
郁诃:“立刻。”
眼前的人只说了两个字。
不是请求召开审判,没有太多的情绪,更像是冷淡的命令,可是却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如果席卷而来的狂乱风暴, 将任何阻拦他的人全都扫在了原地,狼狈地东倒西歪,无法稳住内心的情绪。
那被摁住的人,浑身发抖地站了起来。
“好、好的。”
他舌头发麻, 一定是刚才咬到了, “但你身边那个人, 也要参与审判?”
里昂正要说话,但却被郁诃制止。
“当然。”他语调冷冷道,“你们上级抓错人了,他不是疑犯,而是目击证人。我威胁他不能说出去,但现在我觉得无所谓了——因为我要召开审判。无论来多少人,我都非常笃定,尽管皇子的死和我有关,但我绝不会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什、什么东西?
太狂了。
任何一位帝国公民,都会在这段对话下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郁诃:“我是完全合法地杀死皇子的。”
他以为自己在说什么?
那可是皇子,不是什么可以靠贿赂活下去的权贵。
治安官们怀疑自己遇到了一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在他的幻想里,夏家可以和庞大的帝国匹敌,将他从狂怒的皇帝手下救出来,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与此同时,关于审判,最后一点迟疑也消散了。
所有治安官达成了共识。
绝对不能阻止。
面对这种癫狂的举动,必须让帝国的所有人都见证这个疯子的所为,才能明白他们治安官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的无辜。
房间里,没有人再试图做点什么。
直到郁诃的视线,落在了刚才爬起来,距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的身上。
被那双纯黑的眼眸注视,不知怎么的,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恐惧骤然像闪电一般击穿了他的理智。
“我带你去……只要穿过走廊,识别了治安官就可以召开审判,所有人都必须参加,否则会被斩首——”
他一定在胡言乱语了。
但其他同事没有说什么,或许和他一样,正处于某种梦境和现实的交界处。
治安官闭上嘴。
他摇晃着,前往他口中所述的地方。
郁诃跟着他来到走廊。
这里被设计成玻璃栈道的形式,完全透明,低下头,能够看到鞋底摇曳的树,那些沉在治安署悬浮基地下郁郁葱葱的植被。
月亮很漂亮、也很温柔。
完全无法想象,它是怎么和祂、发疯联系在一起的。
里昂在他身后,低声:“这是你的计划吗?”
“指认我。”郁诃道。
这样里昂会完全置身事外,不至于被牵连其中。
而且,会营造出一种事实,那就是他不但杀害了皇子,并且毫无悔改之情。
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投他不死。
里昂低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把自己置身在险境中,若即若离……然后又……”
他语无伦次。
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就在下一刻,耳边忽然响起了剧烈的爆裂声,震的鞋底的玻璃嗡嗡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碎。
里昂抬起头。
眼前投映出一副美到极点的景象,在他脸上投下光斑,震撼到几近失语。
那是成千上万的烟火。
在首都星的苍穹上燃烧,连接成一片红色,仿佛昼日的太阳,照成了和月亮同时升起的荒谬景象。
治安署上方的人工磁场,都因为这样绚烂的火光而发出滋滋声,无法在将其灼目的光遮挡在人造黑暗之外。
尽管没有人提问,但治安官还是发出了微弱的吸气声。
“上校的纪念日到了。”
他目不转睛、喃喃地说道,“每年唯一一天,会有这样的烟火,可以刺破治安署的黑暗屏障……”
除去权贵,没有人会讨厌上校。
不只是因为他是击败虫族的英雄,那或许已经足够,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却有不一样的意义。
还因为,其实在恶种出现之前,他实际上是治安署的精神领袖。
他带领着他们对抗虫族、保护公民,和皇室那些草菅人命、只顾维持地位的自私家伙维持着泾渭分明的底线,不可思议地占据了与其平等的位置。
说实话,恶种是否出现,这个肮脏的世界上,想要赚钱的手法都很相似。
只是从虫族替换成了恶种罢了。
可上校陨落了。
在钱权的压迫下,人心各异,一切都改变的太快了,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凝聚力。
然后恶种出现,治安署彻底崩塌,沦为了二流角色。
现在的治安署,不再是当初的样子了。
他们给皇室当狗,给权贵舔鞋,负责追捕那些平民,承受谩骂,将治安署改建成了黑暗笼罩的人间地狱,再也没人记得他们曾经和虫族作战。
可每年的今天,都会有烟花在夜幕上方燃烧,刺破那片无法抵抗的黑暗。
治安官不知道皇帝是否知道这点。
或许他知道。
因为这是一种嘲讽,除了让他们的视网膜一阵刺痛,感觉屈辱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这一刻,心底弥漫着一股什么被烤焦的味道。
那是酸楚和压抑。
治安官伸手扶住两侧,在嗡鸣颤抖的玻璃走廊,跌跌撞撞地带着郁诃往前走。
“后悔?”郁诃道,“但这是你们自己做的选择。”
治安官:“我知道,但是……”
他声音慢慢止住,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他在想这件事,只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
不用说出口。
但谁都清楚,已经太迟了。
而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低级治安官而已。
像是他们这种渺小到极点、可替代性太强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有自己选择的机会,只能任由上面的人做出决定。
眼前终于出现了那道熟悉的门。
他解脱,说道:“……到了,我现在去打开审判通知。”
治安官通过了三道识别。
上面显示了一行字【治安官2324】
他走了进去。
门口再次进行识别,反复确认他的身份。
治安官喃喃道:“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必要……反正没人会胡乱召开审判,除非不想活了……”
更何况,那个按钮,只有治安官才能触碰。
话音落下,他的腰间忽然闪起了红光。
——这是上级紧急命令的意思。
为什么会通知他?
治安官表情迟疑,手伸向了通讯,表情带上了一丝茫然。
“有人不想让你开审判。”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让他浑身一僵,“因为我的身份,皇室无法对我动手。和先前不一样,你现在有了选择的权利,你会怎么做?”
为什么……皇室会没办法动手?
夏家虽然身份高贵,但也不是能和皇室相提并论的级别,如果他不是在发疯,那就是个妄想症患者。
除非——
他心跳如擂。
一个不可置信地念头浮上了他的脑海。
只有一个人及其血脉,有这样恣意妄为的权利。
上校的……
血脉。
但这有可能吗?
上校是他在历史书上,道听途说,以及看过的影响资料得到的形象。
他在脑海里思考过太多遍,以至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符号。
可眼前的人……
他不得不承认,给了他一种无法阻挡、无法违背的强烈感觉。
只言片语、一个眼神,就让他在精神上经历了甚至更高一级的震荡,以至于,让他心甘情愿去做任何对方要求达成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