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柠琅写的那封情书被水洗过了
两个小时后, 是晚上七点。
医院各栋大楼的照明灯悉数亮起。
暮色中,周柠琅脱下白大褂,换了身便服,准备下班。
邢樾站在门诊大楼的门口等她, 手里捏着他刚从放射科拿到手的ct片。
周柠琅走上去, 他挂了她的号, 她得帮他看ct的结果,然后为他做出诊断。
“不严重, 不需要上石膏跟夹板, 吃点消炎药,养半个月, 戒辛辣戒酒,注意多休息。”周柠琅看完片后, 很公式化的告诉邢樾。
“现在跟迟宴泽怎么样了?”邢樾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受伤的手, 他找周柠琅, 是想说别的事。
“他为了你考单飞失败, 晚了一整年才进基地,现在军衔比同期低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周柠琅没吱声。
她觉得邢樾很坏,甘芊就是因为跟邢樾在一起,才会出事。
可是后来的邢樾还是活得恣意潇洒, 一直气宇轩昂, 人模人样的。
洒脱的时候,玩职业赛车, 疲倦的时候, 回家继承家业, 怎么看, 甘芊的那些不幸遭遇都没有改变这个财阀二世祖的肆意人生。
“其实当初迟宴泽跟明汐没有做过,我发给你的那些照片都是合成的,就跟当初甘芊在网上被人刻意抹黑一样,都是莫须有的事。”
邢樾用他刺了银蛇刺青的手夹走薄唇边衔着的烟,喷了一口悠长的烟圈后,用甚为平淡的声音说。
那口吻好像是在跟周柠琅讨论今天天气不错,明天打算出门干什么这样的小事。
他在一对情侣最相爱的时候破坏了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硬生生夺走了他们不止五年的相处时光,却不觉得有一丁点惋惜,因为他跟甘芊分开了比这更长的时间。
于是,他就理所当然的见不得迟宴泽跟周柠琅好。
周柠琅现在已经有这个自觉了,迟宴泽跟明汐没做过,二十一岁的她不信,二十六岁,再度跟迟宴泽拉扯得互相伤害彼此到了无以为继以后的她信。
不然迟宴泽在京南与她再遇,不会有底气再强势的追逐她一场。
如今邢樾说这些,她觉得没用。她也不爱听。
“说完了吗?我对你的诊断结束了,你的确有病,望回家去好好将养。”周柠琅冷着脸,指桑骂槐的告诉邢樾。
邢樾不屑的轻笑一声,发现周柠琅这人本来性子很慢,但是事情一旦跟迟宴泽有关,她就着急到了极点。
“再告诉你一件事。那封信其实不是明汐写的。”邢樾用戏谑的口吻告诉周柠琅。
“什么信?”周柠琅问。
“改变了迟宴泽人生的信。”邢樾在暮春的夜里掸了掸烟灰,它被燃烧了好长一大截,因为他没兴趣送到唇边抽,就那么等它做无效燃烧。
顿了顿,刑樾侃侃而谈道:
“明汐亲口告诉我,当时她只是帮人转交了一件外套给迟宴泽,有人不慎把那件外□□脏了,把酒倒在了外套上,好像是周闻酒吧里的小喽啰,想偷穿一下他的那件贵外套,结果给弄脏了,怕迟宴泽生气,就帮他洗了那件衣服,等晒干之后才让明汐给了他。
所以迟宴泽看到的信是被水洗过的,字迹模糊,他没认出署名,明汐就上去冒认了。可是,迟宴泽其实一直不相信那信是明汐写的。明汐写不出那样的信。”
那年,在那座总是下雪的璃城,明汐喜欢迟宴泽,想迟宴泽跟周柠琅分开。
陆允锦看不惯迟宴泽在飞院的各种成绩总是第一,想破坏他考单飞。
而邢樾呢,他只是单纯的见不得迟宴泽跟周柠琅在一起的模样,好像他的眼神跟笑容里都为周柠琅掺杂了钻石渣,耀眼得能刺疼邢樾的眼。
邢樾跟明汐,还有陆允锦一起商量如何拆散当时这对爱得如胶似漆的情侣。
明汐提起了这封信,她不知道听谁说,好像是unruly车队的一个女经理,曾经带周柠琅游历过西城的那个女生,说周柠琅很介意这封信的存在。
于是,他们就拿这个信做文章。让明汐去找周柠琅,说这信是明汐写的。周柠琅不是迟宴泽的唯一。她这辈子都当不了他的唯一。
但是信,或者说是情书,到底是谁写的,没人知道,连迟宴泽自己都不知道。
那会儿,邢樾其实猜出了这封情书是谁写的了。
明汐跟陆允锦两个人城府没他深,不会看人,猜不到。
可是邢樾猜得到。
迟宴泽是个什么样的男人,邢樾清楚,只有周柠琅这样的人才可以感动他。
就跟甘芊是个什么的女人,邢樾了解一样,仍然是只有周柠琅这样的人才能够走进她全是刺的心里。
听完身姿挺拔,气场凛冽的矜贵总裁,邢樾在夜色中漫不经心说的这些话,一刹那间,周柠琅完全克制不住自己,她浑身发抖,双目通红。
有一股愤怒像龙卷风一样,在她胸腔狂肆的卷起,她想痛骂邢樾,甚至,如果她手上有刀,她想一刀扎进他纤长的脖颈里。
他们太过分了,他们真的太过分了。
他们跟那年在甘芊自杀后,把她按在深巷里暴打的那群小流氓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只想洁身自好的她坠入黑暗里。
周柠琅捏紧双手,气得发指。
最后,那些她想要把邢樾骂得体无完肤的千言万语只化做简单的质问。
“为什么现在要选择告诉我?继续瞒着我一辈子不好吗?”
周柠琅鼻翼全是酸楚,说出的话带着浓厚的鼻音。
“因为哪天甘芊回来,知道我这么整了你,她不会原谅我。”
邢樾说出一个理由,他也是最近才得到消息,甘芊还生活在这世界某个地方,邢樾后来做的事,甘芊总会知道的。
周柠琅是甘芊最好的朋友,甘芊绝对想要看到她跟迟宴泽结婚生子,幸福终老。
可是邢樾却设计让他们分开五六年的漫长时间。
“邢樾,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魔鬼教你的?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一个魔鬼?那是我跟他的五年!”
周柠琅眼睛里全是泪,她眼角猩红,瞪着邢樾,她太生气了,她觉得邢樾压根儿不该告诉她这些,特别是在她刚从威尼斯回来之后,刚跟迟宴泽彻底的决裂之后。
人能有多少个五年。
周柠琅已经认命了,她快要答应庄靖方,跟庄靖方开启一段平淡人生了。
他们甚至已经正式约双方父母哪天一起在饭馆里吃饭了。
庄靖方在军总医院附近购置的公寓已经请了装修公司。
设计师一直在联系周柠琅,将她当做房子的女主人,庄靖方交代过,都照周柠琅的意思做装修案便可。
这个才华横溢的天才医生教授已经准备要跟周柠琅安排新房了。
以相亲为前提进行的交往通常都不用交往太长时间,只要确定可以结婚,双方就会结婚。
毕竟他们都早就到适婚年纪了,还是业内优秀的医生,工作压力巨大,每天都有诸多的病例要处理,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像普通情侣一样相处,只要庄靖方心里确定是周柠琅这个人就行了。
然而,今晚,刑樾用最淡然的口气提起一段过去的倔强敏感少女从来都最介意提起的心事,她曾经鼓起勇气给自己喜欢的人写了情书,可是却石沉大海。
刑樾如此提起这封周柠琅以为早就被迟宴泽无视的情书,让此刻一切的平静都被搅碎。
“邢樾,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我跟他已经分开五年了。”周柠琅扬高声音,痛苦的嚎出了声。
“那又怎么样?周柠琅,他当时跟你解释了,你不听不信,才有了你们的分开。那年就算你跟了他,但是其实你心里从来都无法接受他那样的男人。”
邢樾把燃烧的烟熄灭在自己的手心。这个动作以前甘芊也会做。
“现在,我就来告诉你,那封改变了迟宴泽人生的情书,最大概率是你写的,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邢樾笑得很邪气,他生来就看不惯别人幸福完整,破坏是他最喜欢做的动作。
破坏了迟宴泽这么骄傲的男人的爱情,邢樾觉得很有成就感。
被迟宴泽千挑万选才选中的周柠琅,原来生气起来是这样倔强又愤慨,像无能为力却又还是要坚持反抗的小兽。
怪不得迟宴泽喜欢她,简直是精准击中了迟宴泽的迷恋点。
只可惜,他们现在变成这样了。爱而不得,恋而无果。
邢樾刚才让助理去查了军总医院最年轻的骨科主治医生周柠琅的私生活,发现她最近好像跟一个年轻有为且家境甚好的男主任医生相亲成功了,他们眼下都在讨论装修婚房了。
于是邢樾得说出来,当初迟宴泽跟明汐上床的那些照片是p的,周柠琅最介意的那封情书,明汐是冒认的,写信的人根本不是明汐。
他猜最大概率是周柠琅。
其实不用猜了,瞧着适才还清冷淡然的坐在诊室里为他看病的周柠琅,此刻已经是激愤得泫然欲泣的模样,邢樾知道了,就是周柠琅写的。
甘芊出事以后,她在被她父亲周玉进接走,不得不离开理县的那个清晨,她着急的还给迟宴泽他的外套,她怕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见他,便给他写了一封信,一封情书。
一封诉说她有多喜欢他,说他生来就该与光同行,与天比高的情书,她将那封信塞在他的那件羊毛呢粗麻花纹大衣的衣兜里。
现在邢樾说那件外套后来被人弄脏了,洗了之后才还给他。他看过的是被水洗过的情书。
所以,让迟宴泽收心,从理县险峻的山道上回到教室去坐着参加高考的人;让迟宴泽选择做空军飞行员,驰骋蓝天,获得荣耀的人,是周柠琅。
经年之后才发现这个事
丽嘉
实的周柠琅好恨邢樾,她觉得邢樾就是一个魔鬼,她宁愿邢樾将这个秘密一直隐藏下去。
等她跟迟宴泽都放手,决定再也不爱了的时候,邢樾跑来不痛不痒的跟她说他们的分离根本是场无妄之灾。
周柠琅眼角渗泪,愤怒跟遗憾交杂在她的胸口,她垫脚,抬手,奔上去,毫不迟疑的给了邢樾的帅脸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个耳光用尽了她浑身所有的力气。
当初,在西城陪迟宴泽参加赛车拉力赛时,她再遇邢樾,想给邢樾一个耳光,邢樾紧紧拽住她的手,不让她打。
现在,邢樾让她打了,因为那是迟宴泽跟周柠琅的五年,陪着邢樾一起灼痛煎熬的五年。
他们本该可以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可是却因为邢樾他们三个歹人的陷害跟设计,中间空白了五年有余。
现在想要再在一起,谈何容易,简直是比登天还要困难。
在威尼斯,迟宴泽已经清楚表态要对周柠琅放手了。他说,他以后再也不会看周柠琅一眼。
周柠琅也认命了,她这样的女生注定要循规蹈矩的过一辈子平淡生活。
结果没几天,邢樾邪笑着,要两个已经拉扯得筋疲力竭的人再次燃起念想,他们到底还能不能在一起。
邢樾被周柠琅使出浑身力气的扇了一耳光,他猝不及防的被她打偏了头,甚至牙齿磕到了牙床,嘴角沁出血来。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邢樾呸了一口,他很意外,没想到周柠琅这么清瘦纤细的女子,用起劲来,力气是这么大。
邢樾脑中甚至有短暂的晕眩感产生。
即使麻木不仁,邪气暴戾如邢樾,这一耳光也让他感到了生生的疼。
周柠琅泪眼婆娑的瞪着他,泣声控诉:“邢樾,你会因为你的所作所为遭到报应的。”
邢樾用掌心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他的助理跟秘书一直站在不远处,见到他被刚才给他看诊的医生打,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赶紧跑过来圆场。
“刑总,怎么了?”两人担心的问。
“没长眼睛,老子被这臭娘们儿打了。”邢樾抬眸,口气很凶的回答。
板寸头跟瑞凤眼在漆黑的夜里充满了攻击性,他的暴脾气就要大爆发了。
助理跟秘书一次对眼,紧张万分,怕这个混不吝公子爷在医院闹事,劝道:“邢总,这里是医院,别对女医生不敬了。”
“还要你们教我做事?”邢樾的嘴角再度淌血,他用拇指指腹擦掉。
“周柠琅,祝你新婚快乐。新交的男友不错,配得上你。”邢樾伸手,勾起周柠琅的下巴,露出一个最邪恶的笑容,祝福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