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抵达时,希尔诺还没结束游戏。我清楚记得他一周前给我的讲述,那时的他是如此兴奋,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希尔诺喜欢这些刺激的活动。
希尔诺并不经常玩这类游戏,他有许多要做的事情。难得的游玩机会都给了他的朋友们,与他们一同享受时光。
我一直知道,希尔诺是为了陪他们,才愿意抽出时间。可我不知道,他原来乐在其中,就像小孩子拿“陪朋友”为借口,和大人说想要出去玩。
只不过,对希尔诺来说,这个“孩子”是他自己,“大人”也是他自己。他对自己是如此严苛,连闲暇的娱乐都得找借口,以说服他的内心。
我当时心中酸得发堵,为什么这个“借口”不能是我呢?我也可以陪希尔诺玩这些游戏。
我不敢问,我怕他拒绝我。
我毕竟不是他的同龄人,我是个脑子里只有魔法和工作的无趣大人。希尔诺活泼快乐如小孩,而我沉闷乏味如将要入土的老人。
我站在纪念馆里,看着一整面墙的实时摄像,看着在我面前永远干净的希尔诺,是如何在泥地里欢快地扑腾,身手迅捷如打滑的泥鳅。
他纯白的长发惨不忍睹,他精致的脸上打满泥点,他身上穿的玩家着装既塑料又难看。他完全不是我精心打理好的希尔诺,可他是快乐的灿烂的希尔诺。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又离他更远了一步。一步之遥,咫尺天涯。
我似乎在把一只属于自然与野外的动物强行捕捉,把它关在了我狭小而阴暗的生存环境中。因为我的病痛,我的小动物被迫同我受罪,无法自由地飞翔。
希尔诺是自由的小精灵,不该成为我的宠物,不该被安上枷锁……
我又被挠了一下,这次是后颈。旁边的工作人员说我与这只猫感情真好,我皮笑肉不笑。
再看屏幕时,希尔诺已经摇着树藤荡过了大裂谷,以惊人的速度爬上山顶,一把拔起比他还高的胜利旗帜。
火红的旗帜被风鼓动,裹住了他的身躯,把他显得更为娇小。可就是这样不算健壮的身影,一路干掉了所有的竞争者,登上最高峰。
我着迷地看起纪念馆中属于希尔诺的每一张图像,像是癫狂的艺术家欣赏着他的美神。由于希尔诺的出色表现,纪念馆里大半都是他的脸,人们讨论他赞美他,可只有我认识他。
当希尔诺牵起我的手,我才从这股沉醉中醒来。他已洗净身体,换好衣服,说可以回家了。
我莫名想到了十多年前的夜晚,我给幼时的他所念诵的童话。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时,辛迪瑞拉便要从幻梦中离开,匆匆回到无趣而沉闷的日常生活。
希尔诺眼中还残存着满足,那是意犹未尽。可象征着无趣与冰冷的大家长已然来接他,可怜的希尔诺只能从奇妙的舞会离开……
那只猫爪子再度袭来,这次是被希尔诺所阻止:“小黑!不可以挠尤珈老师!”
所以我说,我真的是无可救药。希尔诺只需要这么一句话,便可以挑动我的心脏,让我觉得我是被重视的,被喜爱的。
希尔诺牵起我的手,如同我牵起他的手。他问我觉得这个游戏如何,我说还不错。
“那下次我和您一起来玩好不好?就在下个月,就我们两个人。我们玩双人组队的模式,一起拿下胜利。”
“好。”
我如此回答着,冷淡而简洁,像是迁就着孩子的家长。我突然对这样的自己心生厌恶。
“我很期待。”我握紧了手中的手,看着眼中的眼,看到希尔诺微微一怔。
希尔诺笑了,笑得很好看:“我会提前给您仔细讲解攻略。其实我一直不确定您会不会喜欢,毕竟中途还要趟泥塘……但是下次我会选干净一点的主题,绝对会让您玩得开心!到时候……”
耳边是希尔诺时而自信时而紧张的声音,他在我面前总是坦荡而主动,照顾好我的一切情感需求。
我照顾着他,他照顾着我。如果我们能一辈子这样下去……
5月15日
希尔诺想去接触克里斯托弗,我允许了。
我终于有勇气将选择的权利交予给希尔诺,由他决定我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