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声音, 崔文熙扭头,见那少年郎一袭紫袍常服,头戴幞头, 腰束玉带,比往日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应是刚办完政事过来。
双方相互行礼。
马皇后问道:“二郎怎么过来了?”
赵玥瞅了瞅她们桌上的筹码,调侃道:“是父亲让我过来的,他说姑母进宫来陪阿娘打叶子牌, 多半是又惦记上长春宫里的物什了,让我过来瞧一瞧。”
这话把崔文熙逗笑了。
永宁汗颜道:“二郎莫要胡说,说得你姑母好像乞丐似的, 见着好东西就想拿。”
马皇后“哎哟”一声,指着她道:“我那翡翠玉如意、缂丝牡丹团扇、鎏金荷花纹银碗、丹凤金背玉梳全落你兜里了, 今日定不能着了你的道儿!”
此话一出, 在场的人全都笑了起来,连边上伺候的沈嬷嬷都没忍住。
永宁撇嘴道:“今日大嫂手气不好, 让你一回又何妨?”
马皇后:“我才不信你。”
她的运气真的不太好,接连又输了几回。
马皇后不禁有点着急,换赵玥试试手气。
赵玥也精通叶子牌, 果然一上场就赢了好几把。
马皇后笑得合不拢嘴,一高兴就得意忘形,问永宁道:“这回你又看上我哪件物什了?”
永宁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直言道:“大嫂寝卧里的白瓷玉壶春瓶极好,典雅不俗。”
马皇后“呸”了一声,“你可真有眼光!”
崔文熙戏谑道:“看来今日大嫂的玉壶春瓶跑不了了。”
马皇后不服气, 觉得自家崽手气不错, 便说道:“永宁既然瞧上了那玉壶春瓶, 不如咱们以物换物,如何?”
永宁兴致勃勃问:“大嫂又瞧上我哪些物什了?”
马皇后把手放到赵玥肩膀上,说道:“今日我便与你赌一回,若是你赢了,那玉壶春瓶就归你了,若是输了,往日从我这儿讨去的东西全都给我还回来,如何?”
听到这话,永宁撇嘴道:“大嫂小家子气,算盘打得啪啪响。”
马皇后:“甭说废话,就问你赌不赌?”
永宁默默地合计一番,觉得不划算,但她这人有个毛病,只要是她惦记上的东西,总会绞尽脑汁弄到手才行。
于是思虑再三,便应道:“赌就赌。”
赵玥抿嘴笑,“如此看来,今日就算输了也是划算的。”
永宁知崔文熙牌技佳,手气也不错,拖她下水道:“长月也来赌一把?”
崔文熙:“我赌什么?”
永宁:“就赌你身上的物件,最值钱的。”说罢仔细看了看,“赌你腕上的翡翠镯,成色好,应能值些银子。”
崔文熙掩嘴笑道:“我可比不上阿姐的家底。”
永宁朝马皇后努嘴,“怕什么,大嫂的长春宫里头藏了好多稀奇玩意儿呢,今日既然来了,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马皇后被她气笑了,嫌弃道:“出息!”
永宁厚颜道:“就问大嫂你敢不敢与我们赌?”又道,“前阵子我在平阳府输了一套宝石花钗,今儿个定然要向二郎讨回来。”
提到平阳府春日宴,赵玥心情愉悦,便应道:“说不准姑母赔了夫人又折兵。”
永宁:“乌鸦嘴!”
马皇后心情甚好,冲崔文熙道:“长月把镯子拿我瞧瞧。”
崔文熙无奈,“还真要赌呐?”
马皇后:“既然永宁开了这个口,便赌一回。”
崔文熙把镯子取下递给她,她拿到手里仔细瞧了瞧,赞道:“哟,这翡翠的水头好。”又问,“你瞧上我宫里的什么物什了?”
崔文熙:“还没想好。”
马皇后朝自家崽说道:“儿啊,你可得争点气,今日老娘心情好,可莫要给我添堵。”
赵玥嫌弃道:“阿娘跟平阳一样不讲理,合着输了又得怪我了?”
马皇后:“我不管,反正你今儿要给我赢回来。”
赵玥失笑,还真是不讲理。
他现下也不忙,便陪她们玩了几把。
方才马皇后输了不少,赵玥一来坐阵,就捞了好些回来。
马皇后瞧着高兴,永宁有些沉不住气,崔文熙则稳如老狗,不慌不忙的。
赵玥瞥了她一眼,故意伸长脖子看她手边的筹码,说道:“四皇婶还稳得住呢。”
崔文熙不客气道:“我腕上这只翡翠镯可是阿娘赠予的嫁妆,值数十金,岂能轻易让二郎赢了去?”
赵玥咧嘴,俊朗的脸上全是笑意,可见心情极好。
马皇后起哄道:“瞧瞧,你四皇婶急了。”
永宁急性子道:“我都见底了,等会儿长月借点本给我。”
崔文熙斜睨她道:“出息!”
她一门心思算计手里的叶子牌,因为这样才能忽略那日在假山里的尴尬,要不然根本就没法坐在这里跟赵玥对阵。
赵玥心里头其实也有点别扭,但表面上则装作没那回事一样,看不出异常来。
不一会儿有宫人来报内务,马皇后去偏殿处理,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赵玥运气贼差,接连输了好几回。
崔文熙又捞了不少筹码回来,继续稳如老狗。
她其实是想赢的,并非是跟永宁那般看中长春宫里的物什,而是已经想好若今日赢了马皇后她要讨的东西。
物什是死的,人情却是活的。
她想讨个人情,万一以后用上了呢?
抱着这样的小心机,她把牌掐算得更精细。
一旁的赵玥输了半数筹码,开始不老实了,再次偷偷地伸长脖子瞟她手中的叶子牌,永宁呼道:“二郎,眼睛莫要下乡乱瞟。”
崔文熙出牌的时候拿叶子牌打了他一下,他淘气的“哎哟”一声,立马缩了回去。
见她打出来的牌点,他捡过来道:“吃牌。”
永宁不满道:“你俩莫要合伙诓我。”
崔文熙笑道:“我诓阿姐作甚,长春宫里的物什,我也相中了一件。”
永宁心下不禁好奇,“你瞧中了什么?”
崔文熙:“不告诉你。”
永宁撇嘴,知道她不是贪便宜的人,也没当回事。
不过赵玥却上了心。
崔文熙品行高洁,在家族中是公认的有骨气的女郎,断不会像永宁那般随心所欲胡来,她说她相中了长春宫里的物件,赵玥心中不免好奇。
这不,为了弄清楚她到底看中了什么物什,他故意输牌。
永宁也捞了不少筹码回来,高兴不已,偷偷道:“好男不跟女斗,二郎继续放水,让着我们些。”
赵玥板脸道:“合着我还诓自家老娘不成?”
永宁厚颜道:“嗐,你让咱们这些姑母婶婶占点便宜,咱们就好好替你物色媳妇儿,稳赚不赔啊。”
赵玥:“……”
崔文熙掩嘴笑道:“二郎该你出牌了。”
赵玥随手出了一张牌,被永宁吃牌。
待马皇后过来时,他又借了一回本。瞧见永宁和崔文熙手边的金锞子,马皇后心疼道:“儿啊,你怎么运气比老娘还差?”
赵玥做出无奈的表情,“姑母忒狡猾,和四皇婶合伙坑我呢。”
永宁:“瞎说,二郎技不如人还不服气。”
怕自家老娘起疑,之后赵玥出牌正常了些,又小赢几回。
马皇后不信自己会一直倒霉,再次替换上,结果运气真的很差。
这回她输得心服口服,“二郎还是你来罢,我那玉壶春瓶多半是保不住了。”
永宁暗搓搓道:“今日这情形,大嫂多半没法翻身了。”说罢又探头看崔文熙手边的筹码,她已经换得四枚金锞子了,其余的筹码石头还有十多颗。
马皇后痛心不已,啐道:“下回不同你俩打牌了,鬼精。”
赵玥安抚道:“阿娘勿怕,输出去的,儿以后给你挣。”
永宁起哄道:“你看二郎多有出息。”说罢用逛大街的语气道,“什么时候去你的永安宫逛逛?”
赵玥:“……”
马皇后:“永宁忒不要脸!”
崔文熙听着她们插科打诨,唇角微弯,她喜欢跟这群人相处也是有原因的,相互间没有欺心,和和睦睦。
马皇后性情温和能容人,从未失过仪态;永宁虽然不靠谱,但性子直爽,不会在暗地里算计;平阳则重情义,待她素来真诚,从未有过欺心。
跟这样的女郎们相处,自然开怀愉悦。
就拿她跟庆王闹和离一事,她们劝归劝,但不会在背地里嚼舌根中伤。
毕竟大家都是女郎,知道女郎的不易,相互间会给足体面,又哪会像其他世家贵族看她的笑话呢?
亦或许是什么都不缺,反而觉悟比普通女郎要高得多,只要自己活得痛快就好,其他人的眼光压根就不当回事。
她们这群人的高度,是其他女郎企望不及的。
这便是她舍不得丢下来的圈子。
最终赵玥把自家老娘坑得极惨,输了七枚金锞子,马皇后见翻不了身,也不想继续打下去了。
永宁笑得合不拢嘴,催促道:“大嫂赶紧的,我的玉壶春瓶呢,赶紧拿出来!”
马皇后不痛快道:“你着急作甚?!”
崔文熙厚颜道:“对啊,阿姐着急作甚,怎么都得蹭顿饭才走。”
马皇后被气笑了,啐道:“老四家的,没想你也这般不要脸。”
崔文熙无耻道:“难得来讨回便宜呢,哪有饿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赵玥忍俊不禁,好奇问:“四皇婶相中阿娘的什么物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