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镖头真真讨人嫌!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时候来,我都还没玩儿呢。”
程月娇一把将那朱漆宝塔小罐儿朝榻上一掷,恨得直咬牙。
卫姝忙趋步上前拾起罐,见里头的水并没洒出来,她松了口气,将罐儿外头的搭扣紧了紧,好声好气地劝道:
“外头正下小雨呢,蚂蚁这时候都躲在窝里,不会出来的。再一个,水被雨一冲也就没了。”
“这话你可就说错了。”程月娇对玩这件事素来很是认真,一听此言,立时正色道:
“那蚁窝便筑在老树下头,有大树叶子挡着,昨夜又没怎么下雨,这会儿地上应该还是干的,水定能引它们出来。再者说了,它们这一整晚都饿着,看到有蜜水吃还能忍住?”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骄傲地道:“我要是饿了,有块点心在面前放着,我肯定会忍不住吃掉的,蚂蚁定然也是一样。”
卫姝委实解不过她这突如其来的骄傲到底从何而来,也不与她深究,只点头微笑:“嗯,有道理,很有道理。姑娘真是学识渊博。”
被她这一夸,程月娇立时唇角微翘,面上却还保持着矜持之色,摆手道:“也谈不上渊博啦,就是比你知道得多了一点而已。”
说话间,忽地端详了卫姝两眼,“咦”了一声道:“微儿,你的脸色怎地这般白?可是病了?”
说着便上手去摸卫姝的额头,一面又絮絮地道:
“啊哟,你别是染上风寒了罢?我与你说哦,得了风寒可是难受得紧,要吃好多苦药才能好呢,还得在床上躺好长的时间,都没法子出去玩儿,闷也闷死啦。”
说这话时,她那双点漆般的眸子便凝在卫姝脸上,目中有着一丝真切的担忧。
看得出,幼时那场大病她至今都还没忘,此时说起时,亦是满脸地忧惧。
这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眸,不知何故,竟令卫姝有些恍神。
她蓦然想起,许久许久以前,也曾有人用同样干净的眼睛望她,将那小小软软的身子扑进她的怀里,糯声唤她“母后”。
这一刻,那辽远记忆中已然模糊的面容,与眼前的娇颜仿佛重合在了一处,那淡去的童音亦仿佛重又响起在了耳畔。
卫姝忽地惊了一惊,醒过神来,面上亦早端出一个笑,不在意地道:“怕是昨晚开着窗子睡的,倒也没受寒。”
一面说话,她一面便借着收拾包袱转去案边,避开了额头的那只手。
程月娇根本就没察觉到她心绪的变化,“哦”了一声,忽地将两手一拍,吃吃笑道:
“我知道啦。你定是早上偷搽了香粉,脸儿才会这般白法,是也不是?”
卫姝便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正是呢。姑娘真聪明。”
程月娇当即又得意起来,扬着下颌道:“哼,不必你来说,我自是知道我聪明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