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母亲。”程月娇抬起头,小嘴撅得能挂油壶,不依不饶地道:
“母亲,我同你讲哦,微儿今天又不听我话了。她一个丫头子,见天儿不肯听我这个主子的话。横竖我不要她来服侍,况她也服侍不好,春桃她们哪一个不比她强?”
她显然很不高兴,眉眼都皱着,可纵是如此,那模样却也娇媚动人,鹅蛋脸儿,琼瑶鼻子,一双眼睛点漆也似,肌肤欺霜赛雪,若论颜色,比姜氏还要胜上三分。
看着女儿千娇百媚的脸,姜氏的神情便软了下来,点点她的鼻尖,柔声道:
“你怎地总与那孩子过不去?我瞧她却是极好的。这事儿你不懂,便听娘的,断乎错不了。”
程月娇当下大是不服,嘟嘴道:“我哪里就不懂了?我才没有不懂呢。”
说着那秀气的眉头又拧紧了些:“她到底哪里好了?我看她根本就不懂服侍,性情又古怪得紧,哪怕秋露她们都比她好上许多呢……”
言至此,忽见窗格子里现出了一道人影,她立时像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发现,指着那人大声道:
“娘您看,您看见了没有?她竟是才来。我这都来了半天了,这丫头却懒懒散散拖到如今,您看她到现在还慢条斯理地,都不说跑两步。到底她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气哼哼地说到此处,程月娇索性将身子一扭,赌气连姜氏都不理了。
姜氏转过头,果见那窗格子里正行过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素衽分飞、细带飘舞,走在那满院树间,是、树是树,她是她,分毫不受其扰
不说行止姿仪,单是这份儿沉稳,已属罕有。
姜氏目中现出了嘉许之色,推了女儿一把,笑道:“还真是,让人家给比下去了。”
程月娇一听这话,不服又委屈,眼睛都快红了,正要再分说几句,姜氏却将神色一正,看着她道:
“你且先告诉我,今儿上晌你见过谁?”
程月娇被问得一滞,旋即那眼珠子便滴溜溜开始乱转,显是在动脑子想由头。
姜氏见了,直是一脸地恨铁不成钢,拿手指甲弹她脑门儿:“我把这你这个绣枕头空心桩,你想主意便想主意,脸上怎地还带出幌子来了?
娘与你说过多少回了,要稳重些儿,莫要事事都放在脸上。你这是拿我的话当了耳旁风,却拿着人家的挑唆当了正经主意,这一大早地就来闹,真真是……”
姜氏摇了摇头,委实是不知怎么说才好。
程月娇被她几句话挑破了心思,登时双颊腾起了两团红云,欲待强辨,可不知何故,一对上姜氏那双温柔的眼睛,那到嘴边的话便只剩下了一口气儿。
她张了张嘴,那气儿便顺着唇齿缝儿“咻”地窜了出去,再也聚不起来了。
“婢子给夫人请安。”
帘外一道清越的语声,四平八稳、不疾不徐,正是那个叫微儿的丫鬟。
不知何故,此声一出,满园里忽地静了一刹,唯有桂枝斜过纱窗,无声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