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胤来说,就十八万两算什么啊?还不够十万军卫的军饷银。
实在不行回头再把宫里上下搜刮干净多卖上几次吧,那些权贵公子哥千金闺秀都有钱,狠狠宰一笔!
待会回去她就下旨,举宫上下缩衣减食行节俭之道。
容岑一个当皇帝的人都因万两银票激动坏了,更别说一介平民贺喜了。
来时他一心想着别掉了银票,没想过自己能分多少。可现在,两张万两银票躺在他手里,这都是他的!
贺喜掐了把自己,哎呦笑了。
容岑的肚子不合时宜“咕咕”两声。
废话半天,差不多到午间了,容岑本不感觉饿,但江允全身重量都倚在她身上,胳膊横亘在她腹部,压迫到了她的胃,是以她的胃开始找存在感了。
声音不大,江允刚好听见,气息就在她耳边,“饿了?再忍忍。”
容岑没忍住往后踢了他一脚,他分明可以像她一样抱树,非得来这一遭,让她不好受。
况且她原意也并非如此,方才只是想问他还有没有蓝色小药丸。若有,能否拿出来分给肖廉五人;若无,便当未曾遇见也不必相认,省得平白浪费时间寒暄,还影响他们憋气求生。
谁知江允竟直接亮出了夜明珠,这下好了,他若不愿给药,就让肖廉削他。
想法刚冒出一瞬,容岑整个人便被江允搂起来,对方手松开,独留她腿麻抽筋站在粗壮树枝上。
眼看就要一头栽下去,又被他揪着衣领勾到身边。手心多了个冰凉的东西,不知何物,她下意识攥紧。
容岑低头盯着江允塞给自己的小罐子,脑袋被人用指骨敲了敲,清润嗓音从头顶落下:“站好,扶稳。”
马车里,四目相对的两人,皆是一脸懵逼。
一个眼白上翻,看着头顶热乎且时髦的“新天窗”,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再看一本正经坐在她对面那比天仙下凡还震撼的“天外来物”,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强撑着半丝狼狈礼貌性笑笑。
“失策失策。这马车华而不实,明日我为陛下换辆新的。”江允深表歉意。
滞留迷障林多日,他已习惯了高飞,方才那一跃没控制好力度,本欲跃到前面正常登上马车再进入车厢,怎料不慎蹬到了车夫圆润的脑袋,就此走上了不寻常之路。
好在没将她撞个满怀。否则,她或许又会与那夜一般……嘴上甜言蜜语,待降低他的防备,再心狠手辣捅刀子。
“免礼,赐座。”容岑近日忧思甚重,倒也无需装模作样,她眼神发亮,怀着无尽期望向对方看去,“凉州危急,朕听闻长颐侯有锦囊妙计?”
“臣不才,见皇上日日忧于国事,臣心更是忧得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谈不上锦囊妙计,只不过略有小计,但愿能为凉州尽一份绵薄之力,以解陛下燃眉之急。”
只见长颐侯从衣襟中掏出了个信封,双手呈上,由万礼递到龙案之上。
“臣已将解决凉州之患的法子一一列举下来,个中利害一应俱全,还请皇上过目!”
米黄色信封被火漆封缄,甚至郑重其事地加盖了孟氏家主私章。
容岑半信半疑拆开,抽出厚厚一叠染满墨迹的纸。
好家伙,比她昨夜草拟的“三年大胤五年天下”计划还多。
最上方那张正倚交错的“凉州谏”三字映入眼帘,铁画银钩。
往下看,密密麻麻皆是——
[六月廿四,未早朝。
廿五,未。
而且密谋刺杀皇帝这事上,他脑回路似乎不太正常。欲除敌,不都是挑个月黑风高夜买凶杀人毁尸灭迹么?谁家重金雇刺客只为把人推水里或让人栽跟头?
虽然要杀的这个人是她,但也未免太过儿戏。她儿时扮家家酒都不是这么个幼稚的玩法。
那会容岑刚认识肖廉不久,他还是个年轻气盛的俊俏大哥哥,只是杀气太重。父皇说:他以后会是你的一把利剑,你尽快要熟悉他学会怎么使用你的剑。
她尚不懂深意,只抓住熟悉二字,便提出让肖廉陪自己戏耍促进感情,玩的就是皇子女自小就遇到无数次的刺杀戏码。
角色扮演,容岑是皇子,肖廉是刺客。她就不该强调两遍,一定要真实。
结果肖廉那厮直接捅了她一剑,毫无感情,全靠杀人经验。
最后他看着容岑腹部的窟窿血流不止,自请关禁闭。这还是轻的,先帝差点把他脑袋砍了。
是疼晕的容岑,嘴上说着不要肖廉当她的剑,私下却求父皇饶过他。
皆是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京都权贵何其多,路上随便拉一个都可能是皇族中哪位主子的姻亲。地位高的人侯府不敢得罪,便避世来到岐州挑软柿子捏了。
老百姓接触不到上层社会,但有些道理他们心里门清着呢!
“当真是穷乡出恶民!你们这群刁民怎敢妄议侯府贵人?!我们侯爷深得圣眷,侯夫人此行是来此养病,若受了惊扰,他日皇上降罪下来,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那丫鬟怒极,竟搬出龙椅上那位。
她不说起还好,她一提,岐州百姓更加愤愤不平。
众人纷纷自觉对着北方京都方向恭敬鞠躬,只听有人高声道:“两年前皇上亲自南下去兴城救灾安民,我们岐州可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你觉得皇上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帮着你家狗侯爷欺压百姓?”
虽然他们觉着,现今这个皇上当的是越来越不如以前还没登基时那般好,但这话怎么能胡乱说出口?
和侯爷对着干或许不算什么,反正身在岐州,他们是地头蛇,莫说是京都侯爷,便是真龙天子来了都得盘着。况且他们这是伸张正义做好人好事,又没招惹是非,卫官大人自会护着他们。
“你?!”丫鬟气急败坏,噔噔噔跑回侯府马车前,踩着马凳,上去了。
那车帘再度掀开一角,恰风轻轻吹起,卷起的弧度变大几分,露出半个正襟危坐的身子。
但她还是惊骇于容岑如此直言,竟毫无禁忌。
英明如先帝都有所忌讳,她当年想方设法才勉强拿捏一时,否则她如今也不可能稳稳当当坐在太后之位。
不过还好,容岑换了个昏庸芯子,不难对付!
太后千思百转,正欲诱她直接给多年老对手定罪,就听到一声污秽的“呸!”
是周耿挣脱了束缚,吐出被塞在口中的破布,奋力爬到太后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禀太后娘娘,陛下夜里遇刺,护龙卫都未现身救主!龙章宫的宫女太监成日躲懒,陛下身侧只剩奴才伺候,连轿辇都无只能踏雪而行!”
之前容岑不行,摄政王党准备搏一搏。
但现在容岑能行了,摄政王党自然不争不抢。
因此,眼下只剩熙王与容岑逐鹿。
亦是保皇党与熙王党的对决。
而明日元旦将设国宴,宴请别国使臣,譬如南浔二十使臣。
个中安排,自然少不了双方一番争执。
丞相与太师深夜入宫,便是为此而来。
皇城宫门早已落锁的时辰,又逢宫变之夜,胆敢冒大不韪进宫,但凡换个皇帝换个摄政王,恐怕会以谋反之罪将这两人拉下去砍了。
可容岑就不会,她不仅是个没啥权力的皇帝,她还想当个明君。
所以活该她打着哈欠听这两人一个皇上一个陛下喊着,一会摄政王殿下一会熙王殿下的。
“皇上!摄政王殿下!熙王殿下!臣以为当拿下南浔使臣!南浔使臣在我大胤宫中自由出入,如入无人之地,不日我大胤江山便会成为南浔囊中之物!臣以为勿瞻前顾后忧虑南浔出兵,南浔与我国交境处可是去夏雪灾皇上曾亲往赈灾处,当地百姓感恩戴德无不歌颂,南浔若想攻打我大胤也得问他兴城百姓答不答应!”
“陛下!摄政王殿下!熙王殿下!臣这老身子骨若非南浔使臣相救,便要这两日西去了!老臣自知不可将私事儿与国事混为一谈,老臣就暂先托一回大,老臣在朝为官近三十载,辅佐先帝治世,曾出使天下各国,如今官至丞相,老臣的命便不单属于老臣自个的命,亦是我大胤的脊梁!那南浔使臣救老臣于危难,救大胤丞相于危难,是老臣的恩人,亦是大胤的恩人!又怎可恩将仇报,平白送予南浔把柄借机起战?太师莫非想看大胤生灵涂炭不成?!”
两人正明晃晃站着长街中央挡道,容岑被揽着退到路边,风一样的农家汉神色焦急跑了,憨厚直白的道谢还在回响。
“俺娘实在是病得摇不醒,要送去回春堂请大夫瞧瞧,不是故意打搅公子姑娘谈情说爱,你们继续哈!”
容岑:“……”
两人迅速分开,大有退避三舍之势。当然,以容岑为主。
虽然她本质上是姑娘,但现在她俩都是男人,怎么也不该被误会至此啊。
这岐州民风都如此,南浔各城得有多开放包容?
两人双双落难,被见义勇为的百姓押解到了岐州城主府正门外。不知是晕过去还是死过去的壮汉,也被人拿摆摊用的长案板搬了过来,就放在最前方,百来人呈半圆包围着挤在“尸体”与“罪犯”身后,无一不是高呼:“外乡人杀人啦!求钱大人做主!”
江允还有心情与容岑闲谈,窃窃私语。
“宋增跟来了。”
“嗯。”
“侯夫人也会过来,她想痛快看我们人头落地,一命偿一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