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胡栾
胡栾这辈子也算不得多坏,只是他为了自己的官途,自不量力为太子兜底,干了自己能力之外的事,又沾沾自喜,以为前途就此光明。他为父母官,丝毫不顾百姓死活, 北关百姓食不果腹月余,路有饿殍,县城如死城,他还有心大鱼大肉,只顾自己。
“再说那余万两,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好歹还是个痴情人, 就连外出大吃大喝也不忘带着自己的娇妾。”
“殿下, 我想起来方安宁可能是谁了。”
“嗯?”
“云扬那日肃清的内奸, 好像是叫方安康。这两人难道会是姐弟?”
“你这样一说也是有极大可能,那她或许已经知道自己弟弟的死因,看来是想找我们报仇。”
“她一个闺阁中人,余万两看那样子应该也不会为她撑腰,唯一的靠山便是母家,只是方氏并算不上发达,乔氏也不会轻易动手,她怕是还要下些功夫。”
“她弟弟做内奸,泄露军营秘密,是自作孽。如果她这也想不开,那确实是庸人自扰了,”她又颇有意味地看了段喻之一眼,“本宫还差点忘了,这刑部尚书乔文松是段太傅的岳丈,刑部素来是段大人的势力,他旗下一个小小方氏,哪里掀得起风浪。”
阴阳怪气!
段喻之又无语又无奈,只得气笑两声。
“去年段太傅好像还亲自举荐乔氏嫡子任了个什么职务?这女婿做的, 确实是尽心。”
“乔大人确实一直支持我,我是不可能做一个好女婿了,只能尽量在朝堂上帮扶他们一族,以作弥补。”
盛阳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话,她这辈子贵为公主,小事都顺心称意,唯独在乎的人和事都好像不能如意。
这件事橡根掉进她身体里的刺,时间久了,渐渐习惯了,以为没感觉了,却又没来由戳你一下,偏偏又在身体里,拿它不能怎么着。她有时候疯劲上来了,自己都控制不住。
大门上的金字还在熠熠生光,让人联想到“乐园”的金字,或许这两个牌匾都是出自余万两的大手笔。
他们二人走进县衙,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后院倒是人来人往,大箱小箱在院子里摆着,仆人们忙前忙后,看样子是在收拾东西。
“这是准备……搬家?”
还未待段喻之回答,两个妇人并肩迎了过来。
她们两虽都捏着手帕擦着泪,盛阳却感受不到任何悲伤,反而觉得手帕之下她们嘴角微翘,满面春光,焕如新生。
“臣妇携府中二夫人,拜见公主殿下、段太傅。”
她二人都算不上貌美,但都落落大方,配胡栾这个满脑肥肠的,也是委屈了。
“二位夫人节哀。”
“二位夫人,前几天在县衙,胡县令还精神抖擞,怎么突然死了?”
她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用手帕掩住了脸,为胡栾悲伤。
“公主、大人,那日你们走了,夫君就觉得身体不适,那时我们也未多在意。今日早上我们都已经起来,见夫君还未起床办公,我便去他房间看,他已经倒在书案上,怎么叫也不答应,臣妇都吓蒙了!还是仆人上去探,才发现他已经没气了!”
死得这么突然……
“胡栾虽犯了错,却还是朝廷命官,不能死得太不明白,可否让我看一下他的尸体,我好将死因交代上去。”
胡夫人愣了愣,道,“虽然我们都认定夫君是突发疾病而死,但太傅大人在这儿,自然是要查明死因的,您尽管查探。”
说罢便让二夫人引段喻之到灵堂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盛阳突然想起来那日尺玉尾随胡栾回府,偶然撞见吃醉酒的他殴打小妾,便是他的大夫人出来阻拦的,刚才她们一同走来,这小妾对胡夫人言听计从,胡夫人对她好像也挺尊重,看来她们关系不错,只是恐怕都对胡栾心有怨言。
她问道,“胡夫人和胡大人成亲几年了?”
“十年了。”她声音平淡,刚才还挂了几滴泪,现在风一吹,已经干了。
“如果本宫没有记错,十年前胡栾就任北关县令了。”
“是的殿下,十年前他到北关任县令,臣妇是前任县令的女儿,父亲因病去世,胡栾补位到此,我母亲不想搬出她住了一辈子的县衙,恰好看胡栾还未娶妻,便将我许配给了他。那时胡栾人还算过得去,臣妇也普普通通,我俩也算是相配,就这么一起过了十年,五年前还一起为我母亲送了终。”
“这样说来二位还算相敬如宾。”
“殿下说的也是。”
“那这些年呢?”
胡夫人不明所以地看了盛阳一眼,“殿下问的是?”
盛阳看着她笑了笑,“刚才夫人所言都是当年,结婚十年,所念皆是初识,盛阳有些好奇,便多问了一句。”
“殿下问什么都是应该的……”她眼神闪烁,似乎有所犹豫,又道,“殿下是从余万两那里过来的吧?余万两从前也还不错,至少为商算得上诚信,对他的夫人也过得去。近些年他却是买卖越做越大,越做越黑,见不得人了。而他纳妾之后,对夫人也冷落了。臣妇之前还常和他夫人来往,眼见着她郁郁寡欢,人也沉默了。”
“余万两的夫人方氏是不是有个弟弟?”
她有些疑惑地回道,“倒是未听过,不过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叫安康,臣妇从前还见过他给她写的信,似乎是在军营之中。”
“表哥?”
那便是了,表亲之间若是走得亲近,两家儿女取名也多有相近的。
胡夫人见盛阳出神,以为她是在想和自己此时想到的同样的事,叹道,“此事说来遗憾,他们二人一同长大,当时本来是娃娃亲,是余万两横插一脚,破坏了他们的姻缘。”
“这真奇怪,我听说余万两也一直钟情他青梅竹马的小妾。方氏表兄妹俩既然两情相悦又订了亲,为何方安宁最后嫁给了余万两?”
“殿下,姻缘一事,纵使身份尊贵之人,也难以自己决定,”她看向堂前正在探查的段喻之,似乎意有所指。
方安康从小算是聪明,在家族帮助下谋了官职,在官场却因为有些傲气,得罪了余金山手下的一个小官。那个小官一心想报复他,见他和青梅竹马的表妹情深,便想着破坏他这门亲事,让他不能得尝所愿。
正好此时余万两赴平阳去投奔他这位远方亲戚,余金山见他行事果断,颇有经商头脑,想着给他在平阳贵门中谋一个亲事,人脉地位,能对他此后商途有所帮助。
在那起了坏心思的小官的谏言下,他便选中了乔文松夫人的侄女方安宁,他极力撮合余金山和方安宁的婚事,亲自去乔府提了亲。
乔文松本就不拿自家定的娃娃亲当回事,当然要卖他一个面子。方氏自身势小,也是依靠乔家才在平阳站了住脚,就连方安康谋官,也是乔文松给他打点的,这么一来,他说话对方家人来说简直是圣旨。
“方氏就是这么不情不愿地嫁给了余万两。”
盛阳想起方安宁那郁郁寡欢的模样,道,“余万两口口声声痴情于他的小妾,却又为了攀附权贵,娶了并无感情的女子。于他来说方安宁不过是踏脚石,他不珍惜方安宁,却不知方安宁也是别人心尖上的人。”
盛阳突然想到了段喻之和乔氏这一段孽缘,有那么一瞬,她好像明白为什么段喻之对乔氏心存愧疚,乔氏……其实也是可怜人……
她回过神,却见胡夫人有些动容地看着她,“殿下虽然居于庙堂之远,却能明白我们普通女子任人摆弄的命运,实在令臣妇敬佩。”
盛阳苦笑一下,她又何尝不是任人摆布,天盛盛世,似乎从来不属于女子。